九月十三日,夜,寅时二刻。
洪承畴站在松山城的箭楼上,眺望城外北侧大营。
清军甲兵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甲叶反射的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
这已经是今夜所击退的第三波清军强攻了。
夜风裹挟着硝烟和血腥味,吹得他官袍猎猎作响。
清军的攻势虽被暂时击退,但远处仍传来零星的炮声和喊杀声。
“督师,右翼已经稳住,鞑子退了!”一名亲兵快步跑来,单膝跪地禀报。
洪承畴微微点头,手指下意识地松开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他目光扫过城下灯火通明的各部大营,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部署。
然而,就在此时……
“报!”一名夜不收百总跌跌撞撞地冲上城楼,脸色煞白。
“督师!笔架山……笔架山遇袭!”
洪承畴的手指猛地一僵,瞳孔也微微收缩,后背猛地窜起一股凉意。
他强撑着扶住箭楼栏杆,指尖却在发抖。
笔架山囤着十万石粮草,是这十余万明军的命根子。
若是没了粮,别说反击,不出五日就得溃散,比萨尔浒的杜松败得还快。
但他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嘴角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何时的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寻常军务。
“半个时辰前!”那哨探军官抬头应道:“我部发现清虏有数千甲骑离开大营,向东急奔,便跟了过去。结果……结果发现他们直驱笔架山粮草营地……“
“继续说!“洪承畴紧紧地攥着衣角,声音却劈得像被刀割过。
“末将返回报信时,听得笔架山已经喊杀声四起。而且……,而且有火炮轰鸣声传来,想是守军正在阻击清虏。”
“通往笔架山的‘天桥’可能让骑兵奔袭?”
“督师。”那军官脸上露出惶急的神情,“今日恐是大潮,有探马望见‘天桥’裸露大片,可并行十余骑兵通过……”
“嘶!”
洪承畴的喉咙发紧,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抵在他的后颈。
笔架山若失,松山数万大军将断粮!
“督师,末将请令去救笔架山……”站在他身后的玉田总兵曹变蛟沉声说道。
洪承畴突然抬手止住他的话。
旁边的参军周士朴看见督师的喉结滚动了几下,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火把下闪着微光。
“吴三桂在哪?”他转身时,袍角扫过案上的烛台,烛火猛地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地图上,像只张开翅膀的困兽。
“吴总兵正在城外东营督战!”
“让他立刻来见我!”洪承畴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的“笔架山”,那里的朱砂标记被他戳出个小窟窿。
吴三桂策马奔来时,甲胄上还浸着浓浓的硝烟,脸上的杀气还没散。
“督师!”他拱手施礼。
洪承畴盯着他腰间的“忠勇”令牌,那是皇帝亲赐的。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扯出个生硬的笑容:“长伯,你带三千关宁精骑出营走一遭。”
“去哪?”吴三桂挑眉。
“笔架山。”
“……”吴三桂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