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说下去,但殿内众人都清楚。
上个月议政时,皇帝曾突然昏厥在地,太医诊脉后私下说,是“心血耗损,难承劳烦”。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皇太极扯开领口,露出脖颈上盘虬的青筋,“这仗若是输了,我就是躺进棺材,也闭不上眼!”
他从案几上抓起一把弯刀,“就是这把刀?当年老汗誓师伐明时,就用它砍了明人的监督官!如今咱们的八旗子弟在松锦流血,我这个汗王,岂能缩在盛京等着?”
范文程眼圈发红:“主子,您是大清的根!万一前线有个闪失……”
“没有万一!”皇太极的声音斩钉截铁,血珠顺着鼻尖滴落在地砖上,晕开小小的红点,“我带去的不只是四千甲兵,是八旗的魂!多尔衮他们看见我在,就敢跟明军死磕!”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代善身上,“礼亲王,你留守盛京,为咱们守好这个家。”
代善猛地抬头:“皇上真要亲征?”
“对!”皇太极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松山的位置,“三日后,我带四千甲兵出发。盛京防务,就交给你了。”
“那辽阳……”
“从海州、赫图阿拉抽三五百人补盛京和辽阳。”皇太极的手指滑过地图上的辽河,“告诉城里的福晋们,把家里的甲胄擦亮,把孩子们的腰刀备好。真要是明军来了,就让他们看看,咱们八旗的女人孩子,也不是好欺负的!”
图尔格忽然喊道:“主子!奴才愿随您出征!”
“你留下,”皇太极摇头,“率仅剩的三百镶黄旗护军帮着礼亲王守盛京。记住,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要守好城门。”
他看向索尼,“传旨给多尔衮,就说我带援兵三日便到,让他无论如何再撑三天!”
索尼迟疑道:“主子,要不要先让太医看看?您的鼻血……”
“不用!”皇太极挥手,转身走向后殿,袍角的血迹在青砖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只见他每走几步,就要扶一下墙壁,肩膀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回头。
代善捡起地上的信纸,只见背面还有多尔衮潦草的字迹:“明军炮如雨打,粮草堆积如山,笔架山的粮船络绎不绝……”
他叹了口气,将信纸递给图尔格:“准备吧,按主子说的办。”
图尔格接过信纸,指尖触到那片血渍,忽然觉得滚烫。
殿外的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碎瓷片,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啜泣。
当天夜里,盛京的城门彻夜未关。
甲兵们披星戴月地集结,马蹄声踏碎了街巷的寂静。
皇太极在清宁宫召见了大妃哲哲,她正指挥宫女们往行囊里塞貂皮褥子。
“我走后,让各旗福晋都轮流到八门转一转……”皇太极摸着妻子的手,那双手因常年捻线而布满薄茧,“告诉她们,男人在前线流血,咱们在后方就得把家看好。”
哲哲眼圈泛红,却没哭:“皇上放心,我已经让奴才们备了几车箭杆,要是明军真敢来,就让他们尝尝八旗女人的厉害。”
她从妆匣里取出个玉坠,上面刻着“平安”二字,“带上吧,是我求大喇嘛开过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