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别听老潘胡说八道!”一名满脸络腮胡的矿工大声笑道:“他这个人呀,有些魔怔了,总想着耕田种地,打粮食。估摸着是在大明被饿怕了,唯恐吃不到饭。要想赚钱多,哪有比矿上淘金砂来得快!上个月俺淘着块指甲盖大的金粒,奖励的银钱够买三斗米!”
“你懂个屁!”潘东青回头怼他,“在咱们老百姓眼里,没有比拥有自己的土地更重要的事,也没有比吃饱肚子更让人心安的。”
“老子在大明是被饿怕了!你是不晓得,一家六口在大明活活饿死,就因为没地种,租地主的田,收的粮食还不够交租子。现在新华给咱分田的机会,俺死都要抓住!”
“是是……”那络腮胡苦笑着说道:“你说得都对,土地重要,吃饱肚子更重要。可你也不想想,咱们现在什么地方?新洲大陆呀!按照上头官人的说法,这里有大片大片的肥沃土地,而且还是没主的。”
“就这,咱们新华还会缺土地?听说老移民到子午河或者新华湾那边落籍,除了有40亩份地,还允许你额外购买40亩坡地和林地。这么多地,你他娘的种得完吗?”
“这话说的,搞得好似新华的土地是无穷无尽一样!”潘东青撇撇嘴,“你想想,在大明洪武年间,全天下的老百姓是不是都有地可以种?可几百年过去了,人口越来越多,这土地却没跟着变多,到最后可不就没地种了?”
“咱们新华现在才多少丁口,你就想得那么远了!”那络腮胡怔怔地看着他,“那些官人不是说,这新洲大陆比整个大明还要大吗?……这得多少土地,又要多少人口才能将这里填满?”
“反正总有将这片土地填满的时候。这人呀,会源源不断地生出来,可土地却不会凭空长出来。咱们现在趁着来得早,那不得提前置办一份田地,好传给子孙后代。要不然……”
“总管来了!……”有人低呼一声,矿工们纷纷放下碗筷,站了起来,食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通安矿区总管廖德明穿着深蓝色呢绒短衫,袖口绣着银线纹样,在几名管事和护卫队长簇拥下从包间里走出。
“今日有雨,暂歇一日。”廖德明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他目光扫过众人,“不过,营区内务要整理,房间打扫干净,灶房的排水沟要疏通,避免疫病滋生。另外,需要二十个壮劳力,去隔壁拓殖点帮忙搭建寨墙。”
矿工们面面相觑,去隔壁拓殖点帮忙修寨墙,算不算工时?
“算正常工时。”廖德明微微一笑,“而且,人家还管一顿午饭,是白面馒头配鱼汤。”
——
“那边拓殖点的炊烟好似比矿区还要早半个时辰,瞧着比俺们还要辛苦。”
一行人戴着斗笠,披着雨披,踩在泥泞的小路上,往那边的拓殖点走去。
雨丝斜斜地打在斗笠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泥浆没到脚踝,每一步都带着“咕叽”声,雨披下的衣衫很快被湿气浸得发沉。
小吉抬头望向数百米外的拓殖营地,喘了一口气,脸上显露出好奇的表情:“你们说,这帮拓荒者放着金川的好地不种,偏生来这里遭罪,图啥?”
潘东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河岸边不远的坡地上,十几座木屋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那些屋顶盖着削得整齐的云杉树皮,炊烟从砖制烟囱里袅袅升起,混着松木的清香飘过河面。
在今年的五月之前,那里还是密不透风的林子,如今竟硬生生辟出了大片平地,数十多个青壮汉子把斧头和锄头抡得风风火火,让矿区里的工人们心里总犯嘀咕。
这些人做啥呢?
“管他们做啥呢!”那名络腮胡啐了口唾沫,泥浆溅在雨披上,“他们在这里拓荒种地也好,等来年有了收成,咱们就不用跑一百多里的金沙滩采买粮食了。去年间,金沙河爆发洪讯,物资补给船足足耽搁了大半个月,差点让咱们断粮。”
“嗯,老罗这话说得有道理。”潘东青点点头,“要是这里发展起来了,再弄出一个集市,那可就热闹了!”
说话间已到拓殖点门口,木栅栏门虚掩着,上面挂着个木牌,写着“通安堡”三个楷字。
几个汉子正合力抬着一根粗壮的云杉原木,喊着号子要将其竖立起来,瞧着模样,似乎在建瞭望哨之类的建筑。
在营地的角落,一个矮瘦的汉子正抡着大斧劈柴,斧头落下的“咔嚓”声清脆利落,劈好的木柴码得整整齐齐,像小山一样。
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用麻绳穿起的鲑鱼,鱼眼凸起,鱼肉已晒得泛白,散发着淡淡的咸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