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一下,小林光一干脆鞠躬道:“我很抱歉,虽然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但我……”
老头十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反正我老头子不会跟你做生意的。”
几个路过的伪军士兵,对身处哄笑声中心、窘迫不堪的小林投来麻木而略带嘲讽的目光,草草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便匆匆走开,仿佛怕沾染上他的晦气。
小林光一无奈,只能另外寻找生意目标。
在集市的喧嚣中,小林清晰地听到旁边两个正在挑选新米的老农的对话,声音洪亮,毫无避讳,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老哥,今年这高粱收成真不赖!瞧这穗子,多饱满!”
“托老天爷福,风调雨顺!更托了八路的新票子硬气!粮站敞开收,价钱公道!能换盐、换布、换洋火,婆娘娃儿都能添件新衣裳!这日子,有奔头!”
老农抓起一把高粱米,脸上是满足的笑容,随即朝县城方向鄙夷地努努嘴:“哪像城里那帮瘟神,发一堆擦屁股纸,还端着架子让人‘效忠’?呸!连饭都混不饱的‘蝗军’,算个逑!听说琉球那边的琉球复国军闹得可厉害了,端了鬼子不少补给站,这下好了,他们连擦屁股纸都快没得发喽!哈哈!”
“哈哈,活该!这就叫报应!让他们祸害人!”
小林默默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他被洗脑过的认知上。
他失魂落魄地跟着佐藤挤出人群,夕阳将他的影子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拉得很长、很扭曲。
那身曾经被描绘成征服者荣耀象征的土黄色军服,在热闹繁荣的集市、坚挺精美的“新币”和百姓们肆无忌惮的嘲弄与鄙夷声中,显得如此黯淡、多余、滑稽,甚至……卑微到了泥土里。
他口袋里那枚冰冷的银元和那张小小的粮秣券,是他出卖“皇军”尊严、“帝国陆军”身份换来的活命钱。
一种巨大的迷茫、深入骨髓的羞耻、以及对未来无边的恐惧,如同初秋傍晚骤然袭来的凉风,无声地浸透了他年轻而脆弱、已被现实冲击得千疮百孔的心。
他曾经笃信的关于征服、财富、荣耀的幻梦,在这片古老而坚韧的土地上,在这精美“新币”构筑的经济堡垒和无所畏惧的人心面前,彻底崩塌,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