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榻前头跪着个小丫鬟,拿着洒金扇儿轻轻扇风。
风中了她嫌吹得慌,风小了又嫌热的慌,扬手就是一巴掌。
小丫鬟被打了个趔趄,被打了也是不哭不闹,木讷讷的继续扇扇子。
这巴掌梨月可是很熟悉,当初在福姐的小院,她也是挨过的。
因此进屋之后,她让范婆子走在前头,自己躲在后头。
反正请了安便可以走,三太太再刁蛮,也不能打送礼的人。
梨月与范婆子低着头行礼,丫鬟在旁边轻轻说话。
“三太太,凤澜院大奶奶和燕宜轩覃奶奶给您请安,问您身子大安。奶奶们送了些点心汤水,放在外间膳桌上了。”
宁三太太方才还直着身子怒冲冲抽小丫鬟,听人唤这句,立刻又歪下了。
皱着眉头眯着眼儿满脸病容,张口就抱怨了一通。
“难为你们奶奶想着,送来这些吃食,我哪里吃得下去!这都是多少年的老毛病了,若平时顺心些还罢,偏赶上这些烦难灾祸,没有个安慰的日子。你们这些底下人,虽不是我院里出去的,可多少还知道我。这辈子没有别的念想,就盼着三爷有个香火,也好给我们三房顶门立户。好容易盼着福姐这丫头子有了身孕,全院捧凤凰似得捧着她。先是在外头买房子单住,答应她生下哥儿来就进门封姨娘。后来又瞒着老太太接进来,只等着这孩儿平安落地。天地鬼神看着,我是那容不下人的主子?谁想到那天煞的福姐,不知怎的调皮捣蛋,还把六个多月的哥儿给掉了!闹得我是不上不下,真把我的命也拿去了……”
她歪在凉榻上说的口都干了,丫鬟端上茶来喝过,撂下盏儿接着说。
“就说福姐这东西,她可哪一点对得住我?当初往我们三房院送菜,偷偷摸摸勾引爷们。我碍着三爷的颜面,睁一眼闭一眼当做瞧不见,就是盼着她肚里的哥儿。如今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我也是没念想了。中午她们唤我吃粥,我也吃不下去,空心吃了碗药,到现在还汪在心里。罢了,生死由命吧……”
说来说去都是福姐没了孩子,对不起她,才闹得她大病一场。
范婆子和梨月低头垂手听着,好容易听完了,告辞出去如蒙大赦。
“我看三太太身子是没什么事儿。”
范婆子朝梨月撇嘴,梨月心里同意。
三太太当然没事儿,快要死了的人是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