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克宽出关的动机已经不可考证，他或许是为了争功，或许是为了减轻戚继光一侧的压力，或许是杀红了眼，但他死在了塞外，死在了战场上，这就是英雄。

“陛下，内帑充裕。”冯保没有多谈，就让陛下放心，这么一点点银子，内帑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这就不得不提到当年的一件旧事。

“臣愧不敢当。”王崇古立刻俯首说道，人家姚光启自己争取的，在燕兴楼门前，被自己的儿子那般羞辱，为了海带生意，还腆着脸蹭饭，否则哪有后面的事儿？这海带生意姚光启就是做成了，也捞不到银子，姚光启就是帮着渔民找销路而已。

朱翊钧仍然给汤克宽英雄的待遇，即便是他不遵戚继光将领，主动出关作战，即便是为了警告这种不尊将领的行为，褫夺了汤克宽儿子的世袭千户，但朱翊钧仍然给汤克宽修了英魂祠，认可他为大明殉国的英雄身份。

“戚帅，战场果然是瞬息万变之地，戚帅诚不欺朕。”朱翊钧看着戚继光，笑容仍然灿烂。

“不是什么大事。”姚光启不认为这道疤有什么，他觉得换个人在那儿当监当官也会那么做，自己辛辛苦苦种的海带，这帮海寇凭什么割？

“平身，赐座。”朱翊钧看着姚光启，语气比较轻松，甚至还给姚光启赐了个座位，这可是很多四品的佥都御史入殿都没有的超规格待遇，张宏还给姚光启看了杯茶。

“陛下，梅内塞斯就提了一个条件，希望可以遣使到大明来，之前梅内塞斯给了不少的条件希望议和，梅内塞斯怀疑是殷部堂从中作梗，吕宋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肯把他提的条件告诉朝廷。”张居正面色复杂的说道。

“鹰扬侯在捷报里说，他们扣了七十条停在旧港的红毛番商舶，让梅内塞斯立刻把大明的船放了，他们就会放五十条商舶，剩下的二十条，鹰扬侯问他们要赎金，哈哈哈！”谭纶看完了捷报，拍着直接狂笑了起来，敢扣大明的商舶，立刻就扣了你红毛番的商舶。

“臣之前未曾有幸见过陛下。”姚光启眉头一皱，他以前真的没见过陛下，皇帝长啥样他都不知道，陛下何出此言，怎么就是再见了？

“你抬头看看。”朱翊钧满是恶趣味的说道。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姚光启俯首帖耳，十分恭顺。

在泰西，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是非常合理的，而在大明分封制只是郡县制的一种补充，条条块块的管理方式，才是大明的官僚制度，这和泰西完全不同。

朱翊钧冷冰冰的说道：“无论梅内赛斯提什么条件，都答应他，他有命要，没命花！”

跟大明在万里海塘发生军事冲突，是极为不明智的选择，大明的本土离的太近了，支援太快了，打又打不过，谈又没门路，大明五十条马船，带着两万五千匹战马，五百匹种马，显然是战略物资，但凡是梅内塞斯有办法，他也不至于这么办了。

梅内塞斯给的条件，朝廷一清二楚，但大明要的是马六甲海峡本身，是那个地方，再优渥的条件，都没有那个地方重要，再优渥的条件都是白瞎，除非他可以退出马六甲海峡。

大明的船也敢扣！果阿总督府，总督梅内塞斯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姚长贞和姚长兴收到消息后，都是有些疑惑，陛下为何宣见了一个举人出身的监当官？王崇古为何要付出那么大的心力去拉拢一个脸上带刀疤注定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姚光启？

陛下很高兴，冯保和张宏作为陛下帐下两个狗腿子，陛下这个态度这个语气，冯保和张宏都能看出来。

戚继光老是讲战机稍纵即逝，很难把握，能精准把握战机，就是军事天赋，朱翊钧对戚继光的话深信不疑，现在更加确信了，张元勋这个家伙，搞得这处真真假假，朱翊钧若是红毛番，也会大意，这个诡计多端的鹰扬侯。

张居正看了一圈廷臣，开口说道：“大明五十条马船，在回航入马六甲港补给之时，突然被马六甲城市政厅登船，人船都扣在了马六甲城，梅内塞斯传信给国姓正茂，提了条件，说大明应允了，才肯放行。”

文华殿上的廷议，仍在继续，姚光启的觐见，是廷臣们刚刚结束了一个议题，见缝插针的让姚光启入殿而已。

姚光启既然开始做了，朱翊钧自然不打算袖手旁观。

陛下喜欢用真金白银赏赐，能拿到陛下的银子，那都是在陛下那儿留下名字的人。

朱翊钧对这个丝滑的小连招也见得多了，他让冯保把捷报拿到了月台之上，伸了伸手，检查了火漆之后，打开了塘报，而后展开，看完之后，递给了冯保，让他传下去。

姚光启冷汗直流！

当年，他有个狗腿子看陛下有点不顺眼，在燕兴楼的陛下，确实惹人生厌，全场就伱喊的声音最大！那个狗腿子问姚光启要不要教训下，姚光启不想找麻烦，就没让狗腿子去招惹。

雇佣的土著人，进攻能力极为孱弱，每次进攻都是装装样子，日子久了，防守的旧港的红毛番，多少有点大意，也开始装装样子，结果张元勋的主力突然开始攻城，红毛番还以为是土著攻城，懒懒散散，结果发现是敌人主力之后，已经全然来不及了，旧港就如此顺理成章的被张元勋给拿下了。

在大明当官，得长得好看，否则你是状元郎，也会因为貌寝给挪到第二甲去，比如琼州丘濬，就是那个写了《大学衍义补》，劳动价值论的丘濬，海南第一个进士，就因为样貌，状元郎拱手让人了。

冯保和张宏互相看了一眼，陛下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陛下当时骂的可难听了，说姚光启整日里正事不干光知道散德行，就是个表面光鲜的棒槌，陛下当时确实很讨厌姚光启，现在姚光启多少得了点圣眷。

又打胜仗了，这些年，几乎听不到任何败仗，唯一一次，是万历二年密云总兵汤克宽出关迎敌殉国。

朱翊钧给的只是一个特进恩科进士吗？是简在帝心，是圣眷，是一份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前程，前提是姚光启真的把这件事给做好了。

梅内塞斯扣了大明的船，请求到大明来朝贡，这番操作大致可以总结为：爹开门，我给你磕个大的。

改变不了事实，就改变定义，戚继光自有曲折全之道，陛下的军事天赋比山还高！

陛下在组织后勤这块的天赋极高，在还没开海的时候，陛下就已经在准备地瓜烧国窖了，而且谁敢说后勤不是战场？

没有五桅过洋船、没有三桅夹板舰、没有战座船、没有火炮、没有火铳、长短兵、甲胄、没有粮草、没有国窖，大明水师怎么取胜？意志这东西决定了下限，军备决定了上限。

“臣有眼无珠，还请陛下恕罪。”姚光启人都麻了，大明京师这地界，水深王八多，燕兴楼看热闹的人里还有陛下！幸亏，当时他没有让狗腿子去教训！

姚光启在兵部领了赏，这是军功赏，剿灭的那股海寇，可是一个三百人的水寨，足够评一个五等功赏牌了，参与剿匪的五百兵，人人能拿到二十银的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