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便撞见母亲端着面站在堂屋里,青瓷碗里的阳春面还腾着热气。
老妈布满皱纹的手探过来,微凉的掌心贴在他额头:“瞧瞧这脸色,又熬整夜?身子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知道了,板鸭他们回来了吗?”
“杨春回来过一次,把小黑和阿生接走了,说是去餐馆帮忙打扫卫生!”
“这板鸭,还开始使唤童工了!”
“你看人家杨春,终于浪子回头了,这是要和荷花修成正果节奏啊!多好!”
“这还好啊?荷花姐可比板鸭大六岁呢,而且还是个寡妇!”
“寡妇怎么了?荷花这寡妇怎么来的,街坊们谁不知道?多好的人呐,孝顺、勤快!而且那身子骨一看就是能生养的。这年纪的女人会痛人!”
“是啊!不知道我痛呢!”
“小波你也老大不小了,别的后生,在你这个年纪,小孩都会打酱油了,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谁能看得上我?”
“瞎说什么啊?自己多费点心,挑个称心的带回来。不然我就亲自给你张罗了,到时候你可别嫌我挑得不合意!”
李海波一愣,试探着问道:“姆妈,我要是带个日本姑娘回来,你会同意吗?”
“那不行!我们家怎么能娶小鬼子呢?你在警察局上班,街坊们就已经在背后指指点点了,你再带个日本娘们回来,那不成汉奸了吗?小波,你不会真带个日本娘们回来吧?我告诉你,你可别犯浑啊!”
“怎么可能!我就随口一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李海波叹了口气,看来小泽的事得向老妈保密。也幸好小泽不打算嫁给我!
在老妈的絮叨声里,李海波草草扒完最后一口面,他把碗碟推到桌角。
“姆妈,我出去了,晚上不回来吃饭!”他抓过搭在椅背上的衬衫往身上一套,跨上自行车,在链条干涩的吱呀声中,箭一般窜出了弄堂。
孤儿院旧址上蒸腾着灼人的暑气,新挖的地基四四方方嵌在焦土间,挖出的黄土堆成小山,在烈日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戴着宽檐草帽的建筑工人弓着脊背挥锹铲土,铁锨与碎石碰撞的铿锵声此起彼伏,混着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
王老板卷着裤腿赤脚踩在泥水里,圆滚滚的肚子把洗得发白的汗衫撑得紧绷,脸上却始终挂着弥勒佛般的笑意。
他攥着木制水平仪,手把手教小工校准角度,溅起的泥点子糊在小腿上也浑然不觉:“这儿再低半寸,墙根可要歪喽!”
不远处,吴伯摇着蒲扇来回奔走,带着二十来个自发赶来的街坊义工。
老老少少穿梭在工地间,有人递砖块,有人送凉茶,竹编水壶碰撞的叮当声与谈笑声此起彼伏,给这片废墟添了几分难得的烟火气。
李海波刚把自行车支在歪脖子槐树下,就被眼尖的吴伯一把拽住:“可算逮着你了!快去帮着搬砖头,就等你这壮劳力了!”
李海波吓一跳,“吴伯,这工作我干不了!”
“怎么干不了?年纪轻轻的,别这么懒!”
“我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