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然乐得过来攀谈一番。
解缙赶忙拱手,满脸笑意,极为客气地向众人一一回礼。
少不得又是一番互相吹嘘与客套之语。
待众人皆见礼完毕,解缙重新坐下后,人群中便有人开口问道:“解先生此番奉旨进京,议新学之事,却不知先生对此究竟秉持着怎样的看法,能否向我等说一说呢?”
此言一出,刚才还在极力吹捧解缙,此刻仍笑容满面的那名书生,脸色瞬间一变。
朝廷征召解缙入京共商国事,这是要他在朝堂内建言献策,而非在民间毫无顾忌地高谈阔论。
普通百姓闲来无事,偶尔议论几句国家大事,朝廷一般不会多加干涉。
即便锦衣卫的密探听闻,上报上去,只要议论的内容不过分,没有公然诋毁皇室,上面的人乃至皇帝陛下看了,往往也只是一笑了之。
然而,解缙的情况截然不同。
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及在士林和民间的巨大影响力,任何随意的言论都可能被视作妄议朝政。
若所言契合上面的心意,那自然万事大吉。
可一旦不合,御史听闻后定会立刻弹劾,让他陷入困境,吃不了兜着走。
寻常百姓或许不明白其中利害,但这名书生出身官宦世家,自幼耳濡目染,又对为官之道钻研颇深,对此可谓了若指掌。
这样的请求极有可能让解缙陷入两难之境,甚至因此得罪对方。
想到此处,书生急忙上前打圆场:“解先生乃是奉旨进京,他心中藏有无数雄韬伟略,可那是要在面圣之时,当面呈献给皇帝陛下的,岂有先讲给我等听的道理?诸位莫要再问了。”
众人听后,纷纷应了一声,虽都觉得书生所言在理,可脸上却无一例外地流露出失望之色。
难得有机会遇到解缙这样的大才子,本满心期待能聆听他的高见,却没想到什么都问不得。
不料,就在这时,解缙却从容出言道:“无妨。”
他微微抬起下颌,语气沉稳,缓缓道:“当今陛下尚为储君之际,便曾亲自莅临国子监。”
“挥毫泼墨,写下一幅闻名天下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陛下此联之意,便是期望读书的监生们,莫要只埋头于书卷之中,更要多多关心朝堂大事。”
“如今此联仍高挂在国子监正堂,以激励学子们照此行事。”
“自陛下登基以来,纵观朝堂内外,从未有一人仅因妄议朝政便获罪受罚。”
解缙稍稍顿了顿,目光扫视一圈众人,见众人皆听得专注,便继续道:“再者,自方希直于白鹿洞书院讲学,创立新学以来,围绕新学的争议,便如汹涌浪潮,从未止息。”
“各方学者,众说纷纭。”
“赞成者对新学赞誉有加,将其奉为继程朱理学之后又一伟大创举。”
“言新学创立者方孝孺尊崇孔孟之道,集诸儒之精华,功绩足以垂范万世。”
“反对者却称新学不过是暗寻邪径,肆意篡改圣人经典。指责方孝孺传播妖言以蛊惑民众,散布流言来扰乱人心,假借圣人之名,实则心怀不轨,其罪当诛。”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这场争论,已然持续许久。”
“《大明日报》上,亦曾多次刊登过双方针锋相对的文章。”
“朝廷对于此事的态度,向来公正平和,不偏不倚,既不轻易肯定,也不贸然否定。”
“更未曾禁止民间百姓或是读书人对此事展开讨论。”
“新政之事,亦是如此。”
“此前,有不少书生满怀热忱,给朝廷上书写信,希望能在大明境内,如同东北三省那般推行新政。”
“可朝廷官员之中,多有反对之声,甚至有人言辞过激,称书生议论朝政,是在攻击朝廷、毁谤陛下,应当治以重罪。”
“然而,陛下听闻此事后,却置若罔闻,始终未曾降下旨意治罪。”
解缙神色愈发激昂,提高了音量:“此番陛下召天下贤良及饱学大儒进京,正是为了深入商议新政及新学之事。”
“陛下更从未有言,禁止民间百姓议论此事。”
“既然如此,那我又有何说不得的?”
“何况我此番进京,本就为此事而来。”
“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况且,此乃关乎天下的公议之事,又并非朝廷机密。”
“今日有幸与诸位相聚于此,正要与大家好好说道说道。”
解缙这一番陈辞,说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字字句句仿若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在众人耳边回响。
“好!”众人听闻,情绪瞬间被点燃,纷纷用力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