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金馆长正哆嗦着拿出钥匙外加一个信封,就要递到查文斌手上,他献媚地说着:“查先生,这些请您拿好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查文斌瞪了他一眼,说道:“拿好你的信封,要不然我扭头就走!”金馆长也是知道查文斌的脾气的,但还是涨红了老脸,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关键时刻还得超子来解围,他笑嘻嘻地拿过红包,然后径自装进了金馆长的口袋里,道:“让你拿走就拿走,明天办完事,小爷我自然会来取的。”
金馆长只好拿着信封先回了车里。超子问道:“文斌哥,你干啥子做事都不收钱,这老小子说白了就是一个赚死人钱的黑心商人,咱们收点钱财也是理所应当啊。”
查文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超子啊,卓雄兄弟,还有大个子兄弟,干咱们这一行,要是干啥事都拿钱说话,是要越发折寿了。平日里得罪的神鬼太多了,有时候只能做些事多积点阴德。但日子也要过,所以我师父临终前交代过,不是什么钱都可以拿的。”
等那槐树快被烧完的时候,查文斌又从兜里拿出一些符纸来,分别在运送尸体进去的门、接受骨灰的门,还有进办公室的门上各贴了一道符,然后带着几位兄弟出了大门。金馆长开着小车一溜烟地把他们拉到了县城,酒席早已订好。对待查文斌,金馆长自然是大方的,好酒好肉招待着,不过在见识了他们哥儿几个的酒量后,金馆长放弃了敬酒的念头。
吃完饭,按照查文斌的吩咐,金馆长在楼上招待所开了两个房间,查文斌他们四人便先上去休息了。金馆长还得赶回家去接老婆和孩子,等到跟查文斌他们再次见面时已是晚饭时间了。
吃罢晚饭,查文斌又跟金馆长要了火葬场的平面图。看这东西的话,超子和卓雄两位侦察兵可是最擅长的,只瞄了几眼,便把所有的位置都记下了。其中最重要的三个位置分别是:化妆间、焚烧间和太平间。
金馆长特意取下这三个门的钥匙,让查文斌保管着,车钥匙就留给了超子。查文斌吩咐金馆长晚上不要出门,免得有什么意外,老实点儿在宾馆睡觉就行。
约莫晚上十点钟左右,查文斌一声令下,他和超子、卓雄、横肉脸四人便开着车朝着殡仪馆出发了。一路上查文斌都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总觉得心里堵得慌,有着说不上来的压抑感。他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第二天一早就回去收拾收拾,然后去省城。
车子径直开进了大院里。查文斌当晚特地穿了一身道袍,看起来依旧仙风道骨,也为这压抑的黑夜增加了也许安全感。
查文斌提着七星剑,揣着大印,又给超子、卓雄、横肉脸三人每人一道符用作防身。然后,他们一齐进了办公楼。这地方白天进来就瘆人,更别说这大半夜的了。
查文斌打开手中的罗盘一看,发现四周全是飘荡着的“朋友”,好在暂时还没发现能惹事的,看样子就在这一个月内,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们都来这儿安了家。
大门一进去是一个大厅,大厅左边通道的尽头是焚烧间,二楼右边通道的尽头是太平间,而化妆间则在地下室。这三个地方都不是那么好待的,超子一进门就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但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仍然镇定地问道:“文斌哥,咱们先上哪里啊?”
查文斌指着楼梯说道:“先去化妆间看看,要是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拍你,千万别回头,只要不回头就没事。”
接着,查文斌在前面带路,横肉脸殿后,超子和卓雄居中,他们一路向化妆间走去。那些个“朋友”只觉得老远就有一股浩然正气袭来,凌厉而强势,于是纷纷躲得远远的。
超子询问查文斌要不要开灯,查文斌说不用,这种事就得摸黑了干。
“咯吱”一声,可能是有段时间没人进来了,这门都有点儿锈住了。四盏高亮度战术射灯是从何老的队上借来的,专业的设备就是好使,灯光打进去墙壁一片惨白。
安静的化妆间里摆着一张单人床,四周散落着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想必就是一些化妆品了。可以看得出出事之后,并没有人进来收拾过。
查文斌拿出一个小香炉,放在房间的东北角,插上一炷香,在点燃前想了想还是说道:“超子、卓雄,你们两个去门口守着,如果有动静,立马敲门。记住,我说的动静是人而不是那些飘着的朋友,那些好朋友不用去搭理,大个子兄弟你就留在这屋子里陪着我。”
这超子自然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拉着卓雄关上门出去了。这两哥们点上香烟,守在空荡荡的门外,还有心开上一两句玩笑,哪有半点儿怕事的样子?
横肉脸被安排站在西南角,点上香之后,在查文斌的吩咐下关上了所有灯光。电光石火之间,一个符纸在空中燃起,查文斌剑挑火球在那张床上画了一个圈,嘴中开始念那招魂咒。虽然这里停放过无数的死尸,但在此地丧命的只有化妆师老周一人,留在这儿的也自然只有他。
随着咒语的加速,那香猛地一下亮起,然后在某个角落里连横肉脸都看见一个虚晃晃的人影蹲在地上,这便是查文斌要招的魂了。
魂魄与鬼最大的区别就是:魂魄是已经入了生死簿可以轮回的,而鬼多半是因为各种原因强行留在这里的。出现的方式也不同,魂魄需要召唤,厉害点的也只能附个身,但时间久了还是会被人的阳气所冲淡。比如有的人在某段时间里会感觉到自己浑身乏力,也没有经过什么特殊的治疗,过一段时间又好了,那多半就是中招了。而鬼则会在某些场合随着它自己的意愿出现,甚至能够幻化出实体谋害他人性命,并且能够勾走你的魂魄,替它完成生死簿上的那一笔。
与魂魄,查文斌也是无法直接对话的,他还得出窍,所以才留了横肉脸做个护法,因为他阳气足够旺盛,一般的小鬼根本不敢近身。留给他的就那一炷香的时间,席地而坐之后,再次睁开双眼,一个长相还算秀气的老头正在自己跟前,也许是子女太不孝顺了,查文斌看得出死后老头身上那身衣服还是旧的,老头它正在闻着香气……
等到房间里灯光突然再次亮起时,横肉脸都下意识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查文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辛苦你了。”
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的只有卓雄一人,查文斌赶忙问道:“超子呢?”
卓雄也急眼了:“文斌哥,你们是怎么回事?刚才我们都要把门敲破了里面也没回应,你让我们好好在这看着,有情况就通知。过了五分钟左右,我们俩就看见门外依稀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虽然脚步声很轻,但逃不过我俩的耳朵。超子怕中计,自己一个人先追出去了,留我在这儿看着。”
查文斌大惊道:“你们敲门了?大个子兄弟,你听见了吗?”
横肉脸一脸茫然地看着,两手一摊,虽然查文斌作法的时候是需要安静,但也不至于会死到连敲门声都听不见,只要听见,结果只会是马上回到现实,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两个高度警惕的人都没听见声音呢?
没一会儿,门口响起了脚步声,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应该是超子回来了。见查文斌已经出来,超子说道:“文斌哥,还真有来造访的客人。”
“抓到了吗?”
超子两手一摊:“跑了,溜得比兔子还快。里面怎么样?”
“比想象中要复杂一点。”说着,查文斌掏出一张符贴在了门上,“现在该去焚烧间了。”
焚烧间就是火化的地方,所有人死了,无论权贵还是平民,都得来这个盒子里躺下。生前分个三六九等,死后一视同仁,这里一般反倒是不怎么闹凶的地方。因为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走得干净,走得体面,不会轻易得罪这儿的人,烧炉的那人也算是在积阴德。
那个时候还不是用电热丝,用的都是柴油喷烧,一个棺材大小的方形盒子里放着尸体,往里面一推,按下开关后,上面的喷油嘴便开始向下注入燃料。高压炉的区别就是把空气大量地压缩进去,提高燃烧率,也就烧得更快了。按照金馆长的说法,这炉子被调查出来是因为增压装置爆炸,才让那工人死于非命的。
打开厚重的房门,这个地方也是所有殡仪馆最神秘的地方,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抛洒着钢片,地上还有斑驳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超子拨弄着地上那厚厚的钢板,掂量了下:“看这爆炸的力度不小啊,这种厚度都给炸成这样了,那尸体怎么会完好无损呢?这也太离奇了。”
“他算是死于非命的,和那个化妆师老周一样,如果不超度一把,将来难免会成了厉鬼,这个屋子里确实不干净,好在生前也是积德之人,你们都留下吧,搭把手,我给送一程。”查文斌说完就开始摆弄起家伙来。
“都留下?”超子说,“那外面那人不用管了啊?”
查文斌笑笑道:“我们在明,他在暗,再说已经被发现过一次了,这回应该不会再轻易现身了,半夜敢来这里晃荡的,多半手里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我们继续做我们的。”
这些横死之人因为死亡的时候是不情愿的,带着悲愤的情绪离开人世之后,他们会不断地重复横死之时的痛苦和恐惧,久而久之,这种痛苦就会演变成害人的动力,也就是我们说的入魔。轻的就成了孤魂野鬼,最后难免堕入地狱深渊受到无尽的责罚,重的就成了专害人性命的恶魔。与其说它的本性是坏的,不如说是它的思想已经被痛苦所代替,这就需要找地方进行释放,这个人死的时间不久,所以查文斌还是以度为主。
简单的水果案台摆完,香烛刚刚点上,这原本密封的屋子里就有一阵阴风突然刮起,蜡烛上的火苗被吹得“呼呼”作响,隐约之中,竟有熄灭的迹象。
查文斌身子一移,手中数张符纸凌空撒出,一个梅花步踏,虚空破剑,四道符纸瞬间燃起,查文斌口中大喝道:“孽畜!我好心度你,你反倒不肯,你以为你留在这人世还能做些什么?”
新鬼毕竟还是新鬼,哪里吃得消从蕲封山死人堆里打过滚回来的查文斌,那风顿时就小了下去。这里的哥四个,要说斗,单凭杀气其他三个都可以镇住一般的脏东西,更别说查文斌了。
看准东北角的一个方向,查文斌一甩手,丢出了一把糯米,“啪啪”作响,接着,一面画着鬼纹的小旗子被抛出,一下子就直立在了那角落,这才算是定了它的位置。
查文斌拿出辟邪铃,单手结印,随着铃声一响,口中念道:“巍巍道德尊功德已圆成,降身来接引;师宝自提携慈悲洒法水,用已洗沉迷;永度三清岸,常辞五浊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那面小旗“轰”的一下燃起,发出阵阵恶臭,惹得众人紧紧地捂住鼻子。待那小旗子燃尽,查文斌又细细地扫了地上的灰烬,用块红布头包好,装进了乾坤袋里。
超子问道:“这就完了?”
查文斌笑道:“你以为拍电影呢?废了它初生的心魔,这不过是个普通的魂魄罢了,回去找个地方给埋了,就可以了。”
这道门也被他留了一道符,然后就剩下最后那一站了。出发前查文斌深吸了一口气,时间已接近十二点了,不知怎么,前面出乎意料的顺利总让他觉得今晚有事发生,特别是那敲门声,为何自己没有听见?
“噔噔”的一串脚步声在二楼的回廊里响起,四个人小心地朝着太平间走去……
太平间就是停放尸体的地方,殡仪馆每年都会新进好多无名无主的尸体,这些尸体的案子一时半会儿破不了,就会先拉到这儿存放着。还有一种就是因为案件还在审理程序中,需要验尸等过程,比如车祸的调解纠纷、刑事案件的凶杀等等。
总之,留在这儿的尸体都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故事,之所以取名为太平间,也是想让他们死后能够平静、安宁,别闹事。在古代,也可以叫作义庄,只是现在有了冷冻技术,可以保持尸体不腐烂。
这种地方多半是鬼故事取材的最好源泉,各地无论是医院还是殡仪馆,出现不合适的“朋友”出来打扰众人的例子也是数不胜数。自从没了义庄之后,这儿就是人世间最为阴森的地方,没有之一。
对于死者,中国自古都讲究个入土为安。而及早把死者下葬,就是对死者的最大尊敬,死者在九泉之下就可以安息了。如果不能把死者及早安葬,对死者未免残忍,对生者也是一种折磨。
但是留在这儿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下葬,怨气难免会越积越多,时间久了就会互相影响,是最容易出厉鬼的地方。而这个太平间的位置,一般搁在平时没有人去的西边角落里,同时这个方位也是住宅里最为差劲的位置。
厚重的钢制铁门被缓缓拉开之后,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这里长年保持低温,四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超子揉了揉鼻子说道:“这地方真他娘的有些邪门,明早金馆长要是不拿一沓厚厚的钞票来,我就把他的办公室给掀了。”
别说超子,连查文斌都觉得汗毛有些竖立起来,墙壁上只有一个开关,在这儿他不敢托大,“啪”的一声,白光亮起,整个屋子透出一种强烈的惨白,直冲人的心灵深处。
精神上的恐惧往往要大于脏东西的现身,未知的世界总是充满刺激的挑战静静地等待你的来临。一排排的冷库按照顺序排列,方形的格子布满了视线,这就是存放尸体的冷库了。
按照金馆长给的编号,他们顺利地找到了那具无名尸所在的位置:在最西边的小角落里。
“真是一群不会干事的人在这儿乱搞,这种尸体还敢放在这个位置。”查文斌看着这儿的布局有些不满,嘴里咧咧道。以前的查文斌话是不怎么多的,超子和卓雄私下也讨论过,自从出了青城山,他话就变得多了起来,或许是要逃避些什么吧。
超子拿出兜里那把十字形钥匙,准备打开那格子,却被查文斌按住了手:“别急着动,先退到门口的位置再说。”
等大伙儿退到门口后,查文斌从兜里掏出一根红绳来,上面挂着小铃铛,这套东西他在四川就用过,无论是人是鬼经过都会触发细线使得铃铛发出报警声。据说这线不是普通的线,而是夹杂着西域的牦牛尾巴上的那点儿毛纺织而成。
退出门外之后,这条线被超子和卓雄以“之”字形从楼梯口一直延伸到了太平间,除非那人是长了翅膀,不然肯定得中招。想起之前他们在外头吃的亏,查文斌决定这次一个人进去,他们三个全部留在门外。
拿了钥匙之后,查文斌把那道大门死死地关住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连喘气声都听得分外清楚。要说怕,他是不会怕的,自从跟了师父,在坟堆里面过夜的事就没少发生,道士嘛,天生就是跟这些东西打交道的。
不过这一回,他也没打算托大,手里那点儿家伙事全都亮了出来,其中最让他有底气的是除了老朋友七星剑和大印之外,还有那六枚从蕲封山里带回的灭魂钉,这东西回到家里后他仔细研究过,单是那奥妙无穷的符文就够他受用半辈子的了,道家精髓与上古巫术的完美结合让查文斌也自创出了几种法门,今天就是抱着收不了你,也得毁了你的心态来的。
这藏尸格子不比棺材有棱有角,它完全是镶嵌进去的,所以什么捆尸索之类的,完全就用不着了。而且今儿个,他也没打算跟对方客气。造孽的恶鬼,查文斌没那么好心肠,硬碰硬地来,你还能比那修了上千年的黄金面具更厉害?
穿布鞋有几个好处:声音轻,不臭脚还走得正!查文斌一身浩然正气,七星剑凌厉出鞘,直奔那角落而去,你若不现身,就直接钉了你!
“咔嚓”一声,钥匙已经被拧开,柜子下方有一个拉环,查文斌正眼看着,左手猛地一下拉开,“哗啦”一声,柜子便弹开了,右手的七星剑已举在空中。
“空的!”查文斌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柜子,他知道金馆长无论如何也不敢跟他开这个玩笑,他更不会记错,殡仪馆关于尸体的储存有着严格的手续,每一具尸体都对应着自己的编号和柜子。
查文斌的右耳一抖,听见门外响起了微弱的铃声,一拍大腿喊道:“不好,中计了!”更让他纠结的是与此同时,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电源被切断了!
好在身上还带着射灯,不过查文斌没打算打开,而是悄悄地猫着腰向门的位置摸去,门口站着的是自己的三个兄弟,个个都身强力壮、训练有素,一般人根本近不了身,此时他更加担心的反倒是房间里面,若是对方早已准备好,在这里面设伏,那自己八成就得中招。
等摸到把手的那一刻,他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一把拧开开关,厚重的大门被慢慢打开,门外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动静。
当他打开射灯的一刹那,发现脚底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三条大汉,查文斌顿时后背一阵冷汗冒起。弯下腰去试探了一番,三人都还有呼吸,并且很通畅,只是任凭他如何叫唤、踢打就是没有反应,好比是喝多了酒的人熟睡了一般。
这种情况,查文斌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冷怡然!她曾经在蕲封山也莫名其妙地昏迷了过去,生命体征却一直完好。
察看了下,四下无人,查文斌吃力地把他们挨个拖进了走廊尽头,等他再次抬起头时,不远处一个红色身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地遁入了太平间。
“是人还是鬼?”查文斌自问道,那速度快得不像是人,但太平间是个死胡同,这明摆着就是给自己信号,进还是不进?看着地上躺着的三人,八成就是刚才那人所为,瞬间秒杀三位高手,这功力可真不是盖的,“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花了这么大的心思,我不来会会你,岂不是让你白忙活一场了?反正现在自己也是光棍一个,上无老,下无小,唯一的儿子也已经托付给了何老,还真怕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