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十年一运

觥筹交错,竟是连饮三杯,三杯之后又三杯。

人生失意也尽欢,一坛饮罢,再来一坛。

酒酣耳热,忽然便有些豪情,说了许多有的没的,漫无边际,无据可考。

张效坤渐露醉态,大着舌头说:“老弟,你别看哥平常大大咧咧的,其实别人对俺什么样儿,俺心里都有数,只不过是不爱较真而已。”

“能看出来。”江连横随口奉承道,“写诗的人,感情都比较细腻,世人被你的外在蒙蔽了。”

“嗐,要不咋说你是俺知己呢!”张效坤翻着眼皮望向房梁,思忖道,“说起来,咱哥俩儿缘分不浅呐!虽然见面不算多,但一见如故,还挺投缘,差不多……我想想,差不多每隔十年见一回。”

“是么?”

“可不是么,你算呐!”

张效坤念叨着说:“咱俩头一次见面那时候,俺还在修铁路,那阵是光绪二十八年,也就是……新历1902年;再见面的时候,就是辛亥年末,新历快要1912年了;这不,俺俩这次见面,马上快过年了,那就是1922年;咋样,也挺巧吧?”

“诶,还真是!”江连横后知后觉,“那阵还留辫子呢!”

“可不,从修铁路,到闹革命,再到现在的先兵营营长,跟他娘的做梦一样!”张效坤唏嘘感慨。

江连横见他有点消沉,便忍不住勉励道:“张大哥,你得支棱起来呀,听你这说法,我估计你这辈子,应该是十年一运,全都在啃节儿上,眼下虽然失意,但咱哥俩能趁机重聚,也算是件高兴事儿,要我来说,你呀,就快时来运转了!”

“十年一运?”

张效坤不禁愣住。

这话听起来难免有点玄学,似乎不过是失意者的自我安慰罢了。

可转念细想,他这半生浮沉,却又的确全都踩在了时间点上,每逢对应的年头,便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机缘巧合,助力他扶摇直上,一飞冲天。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

偏偏每逢对应的年头,这对哥俩儿也总能千里重聚,再续情谊。

“嘿,别说,你还真别说!”张效坤脸上显出喜色,“老弟,看来你不仅是俺的知己,还是俺的福星啊!”

见他重新振作起来,江连横也笑了笑,却说:“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

张效坤越说越兴起,不由得朗声大笑道:“想来也是,玉皇大帝也姓张,不能为难俺老张,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心潮澎湃,胸中这股万丈豪情就有些压不住了。

张效坤大手一挥,忽然提议道:“老弟,看在俺俩这段缘分上,要不俺俩拜个把子吧?”

“好啊!”江连横忙说,“张大哥,实不相瞒,老弟早有这份心意了,就是始终没好意思开口,怕你为难。”

“嗐,这有啥为难的,早该拜了,来,说拜就拜!”

“就在这拜?”

“哎呀,老弟,哥的情绪都到位了,你就别挑挑拣拣了,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说罢,张效坤便霍然起身,满屋子乱转,像猪要跳圈;江连横怔怔看了半晌儿,才发觉他是在找方位。

雅间里没有神龛,那便敬拜这皇天后土,四面八方。

先贤在上,管鲍、知音、刎颈、舍命、胶漆、鸡黍、忘年、生死,是为八拜之交。

江连横是门里人,对拜把子这套流程早已烂熟于心,可张效坤却是个半开眼,心里没有规矩,只有感情,倒也算是省却了繁文缛节,返璞归真了。

心急情切之下,张效坤也顾不得许多,干脆指了指门口,提议道:“老弟,要不咱俩就从这边开始,转圈儿拜吧?”

“也行。”

江连横笑着站起身,还未等走过去,就见张效坤先行下跪,唬得他也赶忙如此照做。

“张大哥,说点儿啥吧?”

“不是都在酒里了么?”

“啊?这好像是两码事儿吧?”

“嗐,说别的都没用,到时候还得事儿上见!”

话虽如此,誓词总是难免,只不过说得很干脆。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兄弟二人,义结金兰,福祸同担,实鉴此心!

言罢,只听“咣咣”两声,头点地,再起身时,便是结义兄弟。

未曾想,恰在此时,门却开了。

“来喽,江老板,咱家掌柜的听说您来了,特意给您加了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