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那些原本念着江家好的人,想帮,也不敢再帮了。
非但不帮,甚至连那些原本“中立”的人,也会联合起来,谋求以最快的速度铲灭江家。
只有江家灭了,受贿的官差才能高枕无忧。
钟遇山仗着有钱有势,平日里骄横惯了,再加上他面对的不是王铁龛本人,一上头,就开始顺嘴胡咧起来。
殊不知,他那套重复了无数次的说辞,这一回非但不管用,反倒给江家带来了更严重的危难——这危难甚至远远超过李正西杀了一个东洋侨民所带来的影响。
这下倒好,阎王和小鬼,全给得罪了!
刘雁声尽管看不到大嫂的脸,却也能明显感觉到屋子里沉闷、压抑的氛围。
然而,这时候,胡小妍的眼神忽然一亮,似乎在窗外发现了什么,紧接着连忙转过轮椅,冲门口说:“雁声,让东风过来扶我下去。”
……
赵正北回来了,穿着笔挺的军装,带着一种和宅子里所有人都迥然而异的气质。
“嫂子!”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语速很快,神情很急。
“我时间有限,就长话短说了,王铁龛这次是动真格的,家里得委屈一段时间了。”说着,赵正北将目光看向西风,“三哥,你可千万别顶风上!”
没有人敢插话,只有胡小妍问:“张老疙瘩是认准支持他了?”
赵正北点了点头,说:“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今天汤二虎在帅府里,因为王铁龛的事儿,跟大帅闹了一通!”
闻言,众人倍感诧异。
汤二虎可是张老疙瘩的把兄弟。论交情,他在老张没得势之前,就已经傍在左右,跟着一起出生入死了。
正因如此,他平时在奉天,总是格外嚣张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从来都是无人敢管,没想到这次却在王铁龛的身上栽了跟斗。
胡小妍面容一僵,怔怔出神道:“汤二虎手里还带着兵呢,王铁龛都不给面子?”
赵正北连连摇头,却说:“王铁龛哪有那么硬,汤二虎今天一闹,姓王的就去帅府辞职去了,可没想到,张大帅不同意,还跟王铁龛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众人一听,顿时蔫儿了。
想当初,张老疙瘩升任奉天巡按使的时候,大伙儿都挺乐呵,还以为江家必定是“鸟随鸾凤飞腾远”,乘势而起。
万万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老张得势,重用王铁龛,头一记铁棒抡下来,砸的就是江家!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莫大的讽刺!
赵正北看了看客厅角落的落地钟,接着又说:“嫂子,我记得道哥不是在旅大得到一批军火消息么?四十七大车呢!要不我找个机会,把这事儿跟大帅说了,没准儿能给咱家将功抵过——”
“不行!”
胡小妍断然回绝,引得众人神情错愕。
王正南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凑过来,神情疑惑地问:“嫂子,为啥不能说啊?这时候了,咱得表表功呀!”
“错了,错了!现在不是让咱们表功的时候,而是认错的时候。认错,才有可能挺过去;表功,只会死得更快!”
胡小妍做出了最冷静的判断。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皇帝要杀大臣的头,大臣只能叩头、服软、求宽恕。
哪个不知死活、没眼力见的东西,敢在这种时候“据理力争”,陈述自己过往的种种功劳——放心,哪怕皇帝最初只是想吓吓他,听了这番话,也会真格地动起杀心。
在皇帝眼中,大臣论功,便是居功自傲,是讨价还价,是要挟,甚至是恐吓,杀千遍万遍也不冤,因为他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将功抵过,当然可以,但这话要由旁人去说,或是在恰当的时机再去说,否则便会适得其反。
张老疙瘩是奉天的土皇帝,与之相处,无异于君臣之间。
只不过,让人诧异的是,这种君臣相伴的道理,胡小妍区区一个残废,又怎么会深谙其道?
非也!非也!
倘若治大国真如烹小鲜,那么,即便是再大的道理,也同样藏匿于点滴琐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