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五爷懒得解释,便说:“是谁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可能有危险。”
苏泰仍然不当回事,轻飘飘地说:“哎呀!我说荣五爷,给朝廷卖命,您就放心吧!再者说了,旅大是咱们和东洋友邦的地盘儿,您要是觉得谁可疑,您派人去盯着他不就完了?”
给朝廷卖命?
荣五爷冷笑一声,却说:“我当然会派人盯着他。另外,过几天的酒会你来不来?”
“我必须得来呀!”苏泰说。
“好,那到时候,咱们三个在一起碰个头?”
“应该的,应该的,到时候再会。”
“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荣五爷撂下听筒,随后起身走到书架边上,从中抽出一本小册子,上面记满了宗社党的重要成员和金主,在酒会开始之前,有必要再逐个提醒一遍,毕竟这帮老辫子,多半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主。
指望着他们能成事儿,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他一直都很清醒,所谓大清复国,归根结底是东洋人的“事业”,跟这些遗老遗少、八旗子弟没有任何关系,而他的差事,只是在其中帮助东洋人哄骗清室,并从两边那里捞些好处。
至于红丸和土货生意,他也不过是关东都督府指定的代理人,钱经过他的手,留下一些,仅此而已。
接着,荣五爷坐回椅子上,摘下瓜皮帽的同时,也突然摘下了他后脑上的假辫子!
“给朝廷卖命?”他冷笑着摇了摇头。
不,他只是在给钱卖命!
同老山人一样,他也真心实意地希望大清复国,但这跟“忠君”无关,只是一桩不太常见的生意罢了。
只是生意。
……
会客室内,南北两扇纸拉门全都关上了,屋子里仿佛下过一场雨,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芳子缩在角落里,低头摆弄着怀里的布娃娃玩偶。
她全神贯注,用以掩饰对老山人的恐惧,但老山人还是走近了,并且俯下身子,温柔却不容反驳地拿走了她手中的玩偶,远远地扔在一边。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这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芳子点点头,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反抗。
能让一个人的心智快速成长起来的,不是流落街头,而是寄人篱下。
“伱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明白吗?”老山人在养女的面前坐下来问,“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芳子想也没想,便说:“我是华人。”
“混账!”老山人怒目圆睁道,“重新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芳子胆怯了,试探性地说:“我……我是东洋人。”
“妄想!”老山人向前俯下身子,严肃地说,“你是满洲人,你是满洲国的公主,明白了吗?”
芳子不明白,她压根儿就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个“国家”,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养父随即给出了答案:
这个“国家”,要由她的父王,或是她本人来亲手“缔造”!
老山人仍旧摆出一副正经、严肃的面孔,规劝道:“我们今天还要继续学习东洋话!”
芳子又点点头。
老山人便朝养女伸出一只枯槁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说:“这是头发,咔咪。”
芳子应声重复道:“头发,咔咪。”
老山人又用手指点了点养女的嘴唇,说:“这是嘴巴,库唧。”
“嘴巴,库唧。”
教学持续了十几分钟,枯燥、乏味,四肢、躯干、手脚……该教的,似乎都已经教完了。
还没有!
镜片下的两只眼睛,流露出贪婪的凶光,气氛开始变得诡谲而压抑。
老山人拿出戒尺,在芳子的肩膀上,轻点了两下,随后又点了点座下的榻榻米,命令道:“和服。”
芳子表现出一丝抗拒。
“啪!”
戒尺立刻打在了她的胳膊上。
眼泪掉下来,无声,不敢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