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怀热肠误捉真大义 遭冷眼气走皇甫雄

荡寇后志 都头郓哥 6823 字 1个月前

看官,那孔宾、崔猛二人到兰陵镇,却与那真大义有些干系。至于有何干系,要从真大义身上说起。原来那年陈希真计议收复新泰,真大义请求相随,怎奈汶河一战吃武松砍伤右臂,筋骨已损,再难征战,只得告退原职,到诸城九仙山随魏辅梁隐居。临行前,陈希真厚赠了资粮,后又替他表奏朝廷,给予都监半俸,因此倒也衣食无忧。怎奈那真大义是个武夫,不似魏辅梁是个文人,每日居于山中倒也罢了。待了半载之上,早已闲出鸟来。幸得真大义昔年曾在江湖上有些交际,因此有事,常常有些走动,倒也不致太过烦闷。

光阴荏苒,有话即长,无话即短。看看已是宣和三年九月,那日真大义在山中,忽接得一个请帖。看时,却是沂州郯山张辟邪发来的。看官听说,那真大义昔年与真祥麟等初见时,曾说护送郯山大客商去东京,那张辟邪便是为首的客商。后来得真大义一路护送,安然无事,到东京获利颇丰,成了郯山财主,因此与真大义有些交情。那年真大义入兖州做内间时,恐人打眼,因此与魏辅梁秘议,化名张辟邪来往,便是借了此人的名号。孰料那张辟邪自发迹后,财迷心窍,竟愈发混账起来。其所居村庄因旧时李王二姓居多,故名李王庄。张辟邪先与当地保正结为弟兄,狐朋狗友,网罗成群,骄横恣肆,霸住村坊,无人敢惹。后又仗着自家威势,胡作非为,强抢民女,无人敢惹,把李王庄改名三家村。为是上月间,一代姓父女三人迁到三家村,有个女儿,十分颜色。张辟邪见了,便动了歪心思,软硬兼施,要取代老汉儿子性命。代老汉无法,只得将女儿献出。代小姐虽不情愿,然为了弟弟性命,只得屈从。张辟邪志得意满,为此大摆宴席。又想起昔年交情,故发了请帖与真大义。那真大义不明就里,只道是嫁娶吃酒,欢欢喜喜地对魏辅梁说了,单人匹马自九仙山投郯山来。

那日真大义赶到三家村,寻到张辟邪家,只见一片瓦砾场,早无人迹,原来张家吃一伙绿林好汉洗劫了。那伙好汉把头二人,一个姓孔名宾,本是梁山泊好汉孔明、孔亮的叔叔;一个姓崔名猛,乃是曹正的妻舅。原来那年三山聚义打青州,梁山好汉救了孔宾,崔猛一同上山,随同征战。后来孔明、孔亮、曹正先后战死,孔宾、崔猛不愿再留军中,便拜辞宋江,带了当年一众庄客人等,下山去了。本要回青州白虎山,然孔家庄旧处早被云天彪设营,回去不得。便一路南行,恰行到沂州郯山,见那山生得险恶,倒是个落脚之所,因此扎下营寨。平日里教小喽啰开荒种粮,闲时下山,若遇着贩夫走卒,任从经过;若是上任官员,箱里搜出许多金银时,全家不留。但打听得有那欺压良善的暴富小人,积攒得些家私,不论远近,令人便去尽数收拾上山,因此逐渐兴旺。

那张辟邪自霸住三家村后,闻得孔宾、崔猛等占据郯山,与自家分庭抗礼,不由恨入骨髓,奈何自家不会武艺,力不从心。几番催攒乡兵征讨,都吃打败,因此冤仇更甚。那日喜庆之日,孔宾、崔猛等出其不意,下山屠洗了张家,救了代小姐,怎奈代老汉和儿子已吃张辟邪暗中派人害死,只得将代小姐救上山暂住。

且说真大义四下打探,得知张辟邪全家为盗贼所杀,心中大怒,要去报仇。怎奈势单力孤,更兼武艺已非往日,因此便想去沂州报官。那日北行,远远地见大路上一队兵马,认军旗上大书一个邓字。真大义见了,便挡在路前。为首将官见了,问道:“你是何人?”真大义道:“将军敢是去征剿盗贼么?”那将道:“正是,本将邓侁,乃沂州兵马都监,奉新任知州蒋相公之令,前去收捕郯山强盗。”真大义听了,大喜道:“将军此来正好,小人真大义,昔年曾随陈希真征讨梁山大盗,收复兖州。那郯山大户张辟邪乃小人故交,吃贼人所害。小人势单力孤,报仇不得,正欲往沂州报官。天幸在此遇着将军,愿助将军收捕贼徒!”邓侁听得真大义口中说出陈希真三个字,心中一惊,却不发作,反堆下笑脸,下马执真大义手道:“原来是真将军,有眼不识泰山。”当下便问起真大义过往,真大义那里想得许多,便将如何遇着真祥麟等人;如何受陈希真之请,与魏辅梁里应外合,打破兖州;如何在汶河负伤,归隐九仙山等事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邓侁听罢,心中早已有数,便问道:“将军既从郯山来,可知贼人形势?”真大义道:“这却不知。然真某可佯作投奔之人,里应外合,助将军剿平这伙贼人。”邓侁见说,笑道:“将军此计,正合我意,此番破贼必矣!”便教真大义依计而行。

看官听说,那真大义其后果然故技重施,来到郯山,谎称慕名来投。孔宾、崔猛等并未见过真大义,见其说起江湖之事,只道是落难豪杰,遂不疑心,接纳入伙,诚心相待,教真大义坐了第三把交椅。未过多时,吃真大义里应外合,官兵趁夜攻入山寨。幸而真大义上山未久,并无帮手,因此不曾害了孔宾、崔猛。那孔、崔二人知真大义是内间,愤恨不已,然形势不利,只带得少数人逃走,山寨遂陷。

当日邓侁打破郯山大寨,兵士解上残贼,内中真大义笑道:“邓将军,大义之计如何?”邓侁听了,好似未闻一般,叫心腹兵士将俘虏一齐推到后山。真大义不知就里,只道邓侁与自己做戏与人看。及至见众贼头颅落地,方慌张起来,大叫道:“邓将军,刀下留人,我是内应,为何如此?”邓侁听了,命左右将真大义推至山坳僻静处,喝令跪下,上前道:“背义贼,今日便叫你死个明白。你可曾听得李飞豹之名?”真大义摇首道:“不曾听过。”邓侁正色道:“那李飞豹是我亲舅,原是沂州团练使,才勇出众,尽忠职守。那年陈希真等贼攻打沂州,竟为陈氏父女所害。后来我舅舅只得些抚恤银两,那陈希真父女不受责罚,反受了招安,加官进爵。我且问你,天地间岂有这般颠倒之事?”真大义听了,急辩道:“令舅遇害,令人扼腕。然那是陈氏父女所为,非干小人事。”邓侁骂道:“你这厮还想抵赖,我舅舅虽非你所杀,然你假扮盗贼,助那陈希真夺了兖州,以做招安贽见之礼,正是助纣为孽!我看你一脸贼相,正是贼眉贼眼贼骨头,卖友求荣,天下公理正是被你这等贼子所坏,不杀你杀谁?”

真大义见说,还要强辩,早被邓侁一脚,踢落门牙,满嘴鲜血。邓侁便教左右挖个深坑,推真大义入内,用土埋了,只留头颅在外。又唤左右取刀来,在真大义卤门上开一十字洞,灌入水银。只见那真大义面皮紫涨,痛的抽搐扭曲,身子不停向土外钻。不一时,只见一个血葫芦挺出地面。邓侁上前,用手轻轻一拉,一张人皮随手而起。邓侁笑道:“这皮质地甚好,正好做马鞍用。”便教把真大义的尸首剁成十七八段,丢弃荒野,任由饿鹰野犬食之,自引兵马回城复命去了。可怜那真大义,半世反复,自以为将反间玩于股掌之上,不料终撞着对头,玩火自焚,化为南柯一梦,亡年四十五岁,后人有诗叹道:

大义间贼报王廷,身残偕隐难封名。

天道好还诚可畏,负义反间命终倾。

回说李开与孔宾、崔猛等重逢,不胜之喜。当时孔宾唤过众人与李开相见,乃是长王三,矮李四。急三千,慢八百。沙小生,木伴哥。都是那年随孔亮捉武松的庄客,那笆上粪,屎里蛆。密中虫,饭内屁。鸟上刺,牛筋六个或在梁山,或在郯山,都已身故,如今只剩这六个。当时李开回到馆驿,引庞泰表、朱奇儿出了镇子,与众人相见。当下说起三人下山寻魏辅梁、真大义二人之信,孔宾便将真大义被杀之事相告。原来那日山寨吃官军攻破之日,急三千、慢八百两个正在后关,见官军堵住去路,一时下山不得,便藏在后山山坳隐蔽处,恰巧亲睹真大义被杀经过。后官军撤走,两个方才下山去寻孔宾、崔猛等。

当时李开等闻知真大义结局,无不惊讶,方信因果之说。李开道:“如今真大义已死勿论,不知那厮可曾透漏魏辅梁的消息?”崔猛道:“那厮在山上时,曾说起自诸城来,却未细说。”朱奇儿道:“既如此,可去诸城寻找,或可寻得魏老贼踪影。”孔宾、崔猛道:“如今山寨已毁,我等仅存这些人马,不如随你们同去,也好有个帮手。”庞泰表等三个喜道:“如此最好!”当时众人商议,恐惹生人打眼,庞泰表等三个自回馆驿,孔宾、崔猛等于林中胡乱歇息一晚。次日天明,庞泰表等算还房钱,出镇与孔宾等会着,赠送代小姐路费盘缠,任其投奔远亲。众好汉取路投诸城而去,按下慢表。

话分两头,那梁山后代下山,前文已说了三路,只剩朱光祖一路未交代。原来那日史应德、朱光祖、阮浪奉命去除马元、皇甫雄两个叛徒。因此甫一下山,取路南行。过盐山,经青州,转向东行。于路走了多日,已过潍州地界,看看莱州渐近。朱光祖道:“据黄军师说起,那马元、皇甫雄当年叛变,受封登州、莱州防御职衔,如今莱州将近,想那皇甫雄定在此地。”阮浪道:“那马元、皇甫雄投降已是政和七年的事,如今过了三四年,难保官职不变,须得先去探明一番。”朱光祖道:“说的也是,我等便先入城去,打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