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想了很多。

但唯独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猴子居然自带亲妈的“被动技能”——源自莎布身躯一部分所化的混沌本质，甫一降世便将花果山扭曲成了不可名状的恐怖血肉炼狱！

可他毕竟是彼岸境界，反应的速度无与伦比，几乎在灵猴破石、花果山畸变的第一时间便豁然起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快！！！”

“救人！！！”

三月猴和停云猴听到这话，也下意识地跟着起身，但脸上却写满了茫然。

救人？

救谁啊？

大圣吗？那猴子虽然自带混沌生物的被动，搅得花果山天翻地覆，但他自己正上蹿下跳，看起来生龙活虎，完全不像有事的样子啊！

周牧瞬间看穿了两女的心思，立刻补充道，“我说的不是救猴子！”

他抬爪指向山下隐约可见的村落炊烟，语速飞快，“我是让你们去救山下的牧民！那些无辜凡人！”

“猴子那边我去处理，你们先把周遭的百姓，平民，用最快的速度迁徙到安全的地方，远离这片污染区域！”

话音未落，牧猴的身影已然在原地消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直扑那正在血肉沼泽和蠕动树根间惊慌蹦跳的金色灵猴而去。

三月猴和停云猴瞬间明悟，不敢怠慢，银白与粉蓝两道光芒也紧随其后瞬移下山，执行迁徙任务。

……

而画面外观测回溯的众人，此刻已经集体大脑宕机，陷入一片死寂的惊恐。

因为她们骇然发现，即便隔着漫长的时间长河，即便她们身处的是“未来”的观测节点，那源自莎布血肉本源的混沌污染，竟也如跗骨之蛆般，无视时空的阻隔，丝丝缕缕地渗透了过来！

黄泉死寂的眼底罕见地翻涌起波澜，无数杂乱无序、毫无逻辑的低语和破碎画面凭空涌入她的脑海，仿佛要将她的神性思维搅乱。

镜流和卡芙卡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秀发，有几根发丝不受控制地微微扭曲、卷曲，散发出微不可查的诡异气息。

星宝、符玄、流萤三人更甚，裸露的皮肤上毫无征兆地裂开几道细小的、如同瓷器冰裂纹般的口子，虽然又在她们自身强大的力量下迅速弥合修复，但那瞬间的异样感无比清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中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骇，空气仿佛凝固了。

半晌，依旧是欢脱的星宝第一个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刚刚裂开又愈合的手臂，声音都带着点飘忽，

“我好像……一直小看我妈的力量了……”

黄泉脸色异常凝重，眉头紧锁，

“我在神性的衡量下等级是LV99，按墟界的标准，已是神话中的大罗者，路尽级强者，拥有创世级伟力。”

“按理说，同为lv99的莎布前辈应该与我同级，且她的力量绝无可能隔着如此遥远的时光，仅凭一块血肉化身生灵的无意识逸散就影响到我才对。”

“但此刻，这混沌污染……竟无视了我的位格防御，凭空在我神念中塞入了无数垃圾信息！这根本说不通！”

卡芙卡眯起双眼，指尖轻轻拂过自己那几根扭曲的发梢，若有所思地低语，

“黄泉小姐，你确定那位莎布女士……真的和你‘同级’吗？”

黄泉毫不犹豫地点头，“Boss在忘川里留下了一部分神性，用以员工日常便捷与权限识别。”

“其中有一项基础功能，便是测算生灵的境界和大致战力。”

“素裳曾经缠着莎布前辈试过，我也在场。忘川神性核心反馈的清晰结果，显示的就是lv99。”

“那就很有趣了呢……”卡喵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底闪烁着洞悉谜题般的幽光，“lv99的‘同级’，却能造成这种近乎位格碾压的污染效果……”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话语中的未尽之意让在场所有人的心思都瞬间活络起来，各自陷入了思索。

……

而此刻，画面中的周牧已经以彼岸境的无上伟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那惊慌失措的金色灵猴身后，一只猴爪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捏住了其后脖颈。

花果山顶的畸变景象在周牧刻意散发的秩序微光下暂时被压制住一小片区域。

牧猴居高临下地提溜着这只刚出生不久、却已搅动风云的“金丝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跑啊？怎么不跑了呢？”

那猴儿虽然初生，灵性却高得惊人。

他眼珠滴溜溜一转，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讨好的笑容，四肢在空中滑稽地划拉着，

“嘿嘿，俺……俺这不是没看到您嘛！一时不查，冲撞了您，一时不查，嘿嘿嘿……您老息怒，息怒！”

周牧：“……？”

他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手里这只小猴。

这语气，这表情……怎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经常见到？

莫名的，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周牧的心头。

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维持着高深莫测的姿态，开口问道，

“知道我为啥抓你吗？”

小猴被提着后颈，艰难地转动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周遭那些蠕动的岩石眼珠、筋肉虬结的怪树以及远处还在互相撕咬融合的畸变猴群，小脸皱成一团，带着无比的歉意，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知道！”

“您抓俺，肯定是因为俺身上出了啥大问题，让这好好的花果山变成了这幅鬼样子，害了山上的花花草草、狐朋猴友……您应该是来打杀俺，给这花果山一个交代的吧……”

周牧闻言，眼底深处一丝惊喜的光芒一闪而过——这猴子的心性，比他预想的还要纯粹！

但他依旧没有表露分毫，反而顺着猴儿的话，带着一丝戏谑反问道，

“知道我是来打杀你的，为何到最后不跑了？”

“你可是天地化身的灵猴，天生地养，脚程快得很，兴许我还真抓不到你呢。”

小猴摇了摇头，脸上的谄媚笑容消失了，“不好，不好。跑了也没用。”

“俺喜欢以前的花果山。”

“喜欢在溪边石头上唱歌的小狐狸。喜欢听俺絮絮叨叨从不嫌烦的树爷爷。”

“俺不知道为啥会变成这样，可要是能让这里的一切恢复原样……俺愿意被打杀。真的，您动手吧，俺绝不跑！”

另一边，已经以惊人效率将山下所有受影响的居民瞬间挪移到安全地带，并赶回来汇合的三月猴和停云猴，恰好听到了小猴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语，两人都怔愣在原地，心中涌起巨大的波澜。

她们终于明白，为何周牧会对这只尚未出世的猴子如此看重，甚至不惜等待了无尽岁月，亲自下场引导。

有些生灵生而普通，浑浑噩噩。

有些生灵生而为恶，荼毒一方。

有些生灵生而纯善，心怀悲悯。

而眼前这只灵猴……

他生而为「圣」。

“哈哈哈哈！”周牧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畅快，随手便将提着的灵猴轻轻放在了相对“干净”的地面上。

“你这猢狲，少在我这儿打哑谜装可怜！”

他笑骂道，猴脸上却带着明显的亲近，

“你就是看我能耐大，想让我救你一救，顺便把花果山恢复原样，可对？”

猴儿被戳破一点小心思，也不恼，只是连连作揖，急切地辩解，

“不求！俺真不求活命！您神通广大，只要能救救这花果山，让一切恢复原样就好！俺这条命，您随时拿走！”

周牧看着小猴那焦急得抓耳挠腮、眼中只有对花果山担忧的模样，感知着他心中那份毫无作伪、甚至带着死志的纯粹心念，突然沉默了下来。

在彼岸的目光下，没有生灵能在他面前隐藏真实的心绪。

这猴子，是真的没想过让自己救他，他满心满念都是这片被他的“出生”所毁的家园，甚至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来“赎罪”的准备。

“真是……”周牧笑着摇了摇头，却带着一丝欣慰，

“我本不想在「过程」中动用力量的……”

“但你这猴头儿啊……”

下一瞬，无与伦比的、超越一切规则概念的伟力，自周牧那小小的身躯内轰然绽放开来！

这力量并非作用于眼前畸变的山川草木，亦非作用于那懵懂的灵猴，而是直接作用于——时空本身！

彼岸目之所及，天命既定。

彼岸力之所向，命途扭转。

他伸出猴爪，对着虚空轻轻一“剪”——

灵猴诞生那一刻的时空片段，如同被精准裁剪下的胶片，从墟界浩渺的时空长河中剥离出来，瞬间了“泡影”。

紧接着，周牧指尖一点，将那“泡影”中属于灵猴的、源自莎布血肉的混沌特质精准地“裁切”下来。

这份特质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流光，跨越无尽空间，瞬间回归到了它本应归属的源头——莎布的身体。

最后，周牧将那个被剔除了混沌特质、纯净无瑕的“灵猴诞生之刻”的时空片段，完美地覆盖镶嵌回了墟界原本的历史节点之上。

而这一切宏大至极、足以颠覆诸天万界的操作，在彼岸境的伟力下，仅仅发生在周牧的一个念头之间，快得连时光的涟漪都未曾真正荡开。

但对外界而言，这却是翻天覆地的、却又悄无声息的变化。

蠕动着无数眼珠的山崖瞬间变回了坚硬沉默的岩石。

筋肉虬结、移动的怪树重新扎根泥土，变回枝繁叶茂的古木。

互相撕咬吞噬的血肉畸变猴群恢复了灵动的模样，茫然地挠着头。

腥臭的血肉沼泽凝固为坚实的大地，流淌的暗红脓液蒸发无踪。

那些被混沌顺着“视线”污染、正陷入疯狂与混乱的各路窥视者，脑海中的低语与眼前的幻象骤然消失，仿佛刚才的恐怖经历只是一场噩梦，记忆迅速模糊、淡忘。

在时空的绝对覆盖下，除了超然于时间线之外的画面外观测者，以及亲身参与的周牧、停云、三月七三人之外，整个墟界，上至鸿钧三清，下至花果山的一只蚂蚁，都遗忘了这短短片刻发生的惊天异变。

历史的节点，在周牧的意志下，被强行拨回了“正常”的轨道。

……

一段时间后。

三月七看着身旁重新隐藏到恢复正常的猴群里的周牧和停云，挠了挠自己粉蓝色的猴头，满脑子都是问号，

“本姑娘咋看蒙了呢？”

“不是说好要引导小猴拜师学艺的吗？”

“咋覆盖完历史，把混沌擦干净了，就啥也不管，直接躲起来了呢？”

“这猴子不还是只野猴子嘛？”

没等周牧开口解释，停云猴便轻声开口，

“引导需要的不是‘手把手教导’，而是‘事件’的推动和心性的自然成长。”

“如果我们此刻现身，亲自教他读书识字，明辨是非，那只会磨灭他的天性，最终教出来的，不过是另一个‘我们’的翻版，而非独一无二、顶天立地的齐天大圣。”

“让他在自然的怀抱中，在花果山的猴群里，在经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过程中自己去学习、去感悟、去成长，才是最完美的方案。”

“璞玉，需要时光和经历来雕琢。”

周牧赞许地点点头，目光深邃地望向那只正在猴群中好奇张望、似乎对刚才的“噩梦”毫无记忆的金色灵猴，

“停云说的没错。”

“接下来，我们只需静静观测就好。”

“直到……他亲眼见证生命的脆弱，亲身感受到时光的无情，内心真正诞生对‘长生’、对‘超脱’的渴望之火时，才是我们现身引导，为他开启方寸山之门的最佳时机。”

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粉蓝色的三月猴，

“对了，方寸山那边布置的怎么样了？可别到时候露了馅。”

小三月立刻挺起胸膛，拍得砰砰响，一脸“包在我身上”的得意表情，

“放心！本姑娘亲自出马监督，保证完美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