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绝望和愤怒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吞噬了每个人的理智!
“五十万?!”
“这怎么可能买得起?!”
“我们累死累活干一个月也才几千盾!”
“他们是要逼死我们啊!”
“我的孩子昨天还在喊饿……”
“这日子没法过了!”
希儿满意地看着下方群情激愤、几近疯狂的场面,双手虚按,示意安静。
沸腾的声浪在她的手势下渐渐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暴戾气息却更加浓稠。
她的声音放缓,却带着更强的蛊惑力,如同浸了蜜糖的毒针,精准刺入每一个绝望的心房,
“我的兄弟姐妹们!这公平吗?这不公平!这是压迫!这是剥削!是上城区那些蛀虫,吸吮着我们下城区的血在享乐!”
她的话语点燃了更深层的仇恨,“地火组织,曾经天真地以为,可以通过谈判,通过合作,为下层区争取到应有的权益!”
“我们错了!大错特错!”
希儿的语气变得沉痛、“悔悟”,眼神却锐利如刀,扫视着下方一张张被苦难刻满痕迹的脸。
“看看过去!看看现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控诉,
“谈判换来了什么?”
“是更多的压榨!”
“合作换来了什么?”
“是更深的陷阱!”
“他们用虚伪的承诺和施舍的残羹冷炙,麻痹我们,瓦解我们的斗志!”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充满了“为众人抱薪”的、自我牺牲般的使命感,拳头重重砸在讲台上,
“妥协和乞求,永远换不来真正的尊严和面包!”
“权力!只有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的、绝对的权力!才能砸碎这万恶的枷锁!才能为我们,为我们的孩子,打出一个真正吃饱穿暖、不受欺压的未来!”
“拿起你们手中的矿镐、扳手、任何能作为武器的东西!跟着我!推翻上城区的暴政!建立一个属于我们劳动者自己的、公平正义的新雅利洛!让权力真正属于人民!”
“革命——!!!”
“希儿领袖万岁!!”
“权力属于人民!!”
“革命!革命!革命!!!”
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呐喊瞬间席卷了整个矿区!无数双饥饿、绝望、愤怒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对权力和改变的狂热渴望,死死地聚焦在高台上那个如同女武神般的身影上,仿佛她是黑暗中唯一的火炬。
三月七被这狂热、悲壮又充满破坏力的气氛冲击得有些发懵,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希儿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下城区的人民确实太苦了……掌握权力,改变命运……这难道不是唯一的出路吗?
混乱的思绪在她脑海中翻腾。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费力地挤过激动汹涌的人群,像一叶随时会被巨浪吞没的小舟,艰难地冲到了高台下方。
是克拉拉!
她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焦急得快要溢出泪水,仰着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高台上的希儿大喊,声音在嘈杂的声浪中显得那么微弱又那么刺耳,
“希儿姐姐!希儿姐姐!不好了!史瓦罗先生……史瓦罗先生他不同意你的计划!他说这样会死很多很多人!他带着机械聚落的大家,想……想阻止你!他们就在后面……”
克拉拉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孩童的担忧和对即将发生冲突的恐惧。
高台上,希儿脸上那激昂的、悲天悯人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她低下头,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钉在台下的克拉拉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被冒犯权威的极度不悦和……浓烈到化不开的杀意!
“克拉拉……”
希儿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冰冷刺骨,让狂热的气氛都为之一滞。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你,还有史瓦罗那个顽固不化、只会计算冰冷数字的老古董……”
希儿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们是在质疑我的决定?质疑我为下层区争取权力的道路?质疑……我作为领袖的权威?!”
她猛地一挥手,指向身后矿洞深处,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任何阻碍革命大业、动摇军心者……都是叛徒!是隐藏在革命队伍内部的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同志残忍!”
“来人!”希儿厉声下令,“把史瓦罗和他的同伙给我拿下!押进矿区牢房!严加看管!至于克拉拉……”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小女孩惊恐的脸,“一并带走!让她好好清醒清醒,认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几名身强力壮、眼神狂热的地火骨干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克拉拉。
小女孩吓得尖叫一声,被粗暴地扭住胳膊拖走。
远处,隐约传来机械运转受阻和史瓦罗那毫无感情波动、却透着一丝电流杂音的抗议声,但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短暂的骚动和希儿重新燃起的革命口号中。
三月七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
阻止?用什么理由?
希儿是领袖,她是为了反抗压迫啊!
史瓦罗反对,克拉拉报信……这似乎……是内部路线分歧?她一个“失忆”的、没有力量的外人,能说什么?
看着克拉拉被拖走的背影和远处隐约的冲突,三月七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退回了人群的阴影里,一种无力的茫然感攫住了她。
她只能随着汹涌的人潮,被动地卷入这场名为“革命”的洪流。
随后的日子,三月七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地火的“新秩序”下随波逐流。
她被分配去做一些杂务,搬运物资、照顾伤员,目睹着狂热与混乱交织。
口号依旧响亮,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异样。
一天深夜,矿区临时搭建的指挥部外寒风呼啸。
三月七因为白天分发物资时出了点小差错,被罚留下清理仓库。
当她疲惫地拖着脚步经过指挥部简陋的板房时,里面刻意压低的对话声透过薄薄的墙壁,断断续续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奥列格那边处理干净了?”一个沙哑的男声问。
“放心,手脚利索得很。那老小子还以为能靠着以前那点人脉讲条件呢,哼。”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带着不屑,“物资已经交割给上城区‘那位大人’的管家了,都是紧俏的药品和燃料。”
“啧,希儿大姐头也是没办法。光靠咱们这点家底,拿什么跟银鬃铁卫拼?跟贵族老爷合作,换点实在东西,也是权宜之计,都是为了咱们下城区的未来。”沙哑声音似乎叹了口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这事儿烂肚子里,谁都不能说,尤其是那些新来的愣头青!奥列格‘失踪’,就按之前定的口径,说是被上城区的密探暗杀了,正好再煽动一把火!”
“明白!为了大局嘛……”
三月七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奥列格?那个总是乐呵呵、人缘很好的地火老成员?那个在动员会上还慷慨激昂支持希儿的老矿工?
他不是……失踪了吗?
宣传里说他是被上城区的走狗暗害了……原来……原来是被自己人卖了?!为了换物资?!和贵族合作?!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雅利洛的寒风还要冰冷百倍!
她之前对希儿那一点点基于“反抗压迫”的认同和迷茫,瞬间被这赤裸裸的背叛和肮脏的交易击得粉碎!
原来权力的游戏,从一开始就裹着“革命”的糖衣,内里早已腐烂发臭!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希儿那张激昂的脸,此刻在她脑海中扭曲成了最虚伪的面具。
第二天,奥列格“被暗杀”的消息果然传遍了矿区,群情激愤,要求血债血偿的呼声更高了。
而三月七看着那些激愤的面孔,只觉得心寒彻骨。
她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阴冷潮湿的矿区牢房入口。
看守似乎认得她这个新来的“杂工”,又或许是看她神情恍惚,竟没有过多阻拦。
昏暗、散发着霉味和铁锈味的牢房里,三月七看到了角落里的史瓦罗和克拉拉。
高大的机器人倚墙坐着,金属关节处有明显的损伤痕迹,电子眼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克拉拉蜷缩在他旁边,小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像只受惊的小兽。
死寂在牢房中蔓延。
三月七站在铁栏外,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我……我能帮你们什么吗?”
史瓦罗的电子眼微微转动,红光扫过三月七,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的发声器响了起来,依旧是那种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分析:当前处境。”
“外部干预成功率低于0.7%。”
“内部矛盾激化程度:87.4%。”
“生存概率计算:维持现状,生存率:21%。达成‘改善’目标,需付出等同于生存率下降至21%的牺牲代价。”
克拉拉抬起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看向三月七,声音带着超越年龄的疲惫和绝望,
“三月姐姐……史瓦罗先生的意思是……反抗只会死更多人……合作才是最优解……”
她的小手紧紧抓着史瓦罗冰冷的金属手指,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史瓦罗的头部微微转动,发出轻微的齿轮摩擦声,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牢房的墙壁,望向外面那个疯狂的世界,机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
“核心逻辑:权利即秩序基石。”
“在缺乏超越规格力量介入的前提下,个体或群体意志的最终体现形式,即为‘权利’。”
“若欲改变现状……”
他巨大的金属头颅转向三月七,电子眼红光锁定她,
“追寻它。理解它。掌握它。”
“此为,唯一可观测路径。”
追寻权利……掌握权利……
史瓦罗冰冷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三月七的心上,震碎了最后一丝犹豫和幻想。
克拉拉的绝望,奥列格的“失踪”,希儿的虚伪交易……这一切都清晰地指向一个答案:天真和善良在这里一文不值,只会被碾碎。
想要做点什么,想要改变这吃人的现状,就必须踏入那肮脏的权力泥潭!
一股混合着自暴自弃和破釜沉舟的狠劲从心底升起。
她想起了第一关那被玷污的、沉沦的、早已不再纯净的自己。
恶心吗?脏吗?
是的。
但也许……这种恶心和肮脏,恰恰是适应这个恶心世界的保护色?她和那些玩弄权术的高位者们,本质上……或许很配?
一个模糊却清晰的目标在三月七心中成型。
她要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拥有足够大的权力,真真正正地为那些像奥列格一样无声消失、像克拉拉一样绝望无助的普通人,做点什么!
哪怕手段……不再光彩。
放弃了最后一点无谓的天真,三月七开始利用自己唯一的“资本”——那张即使在灰暗矿区也难掩明艳的脸庞,以及第一关试炼后残留在她身上、连她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妖异魅惑。
她不再回避那些投向她的、或贪婪或评估的目光。
她的第一个目标,是一个叫史蒂芬·周的贵族旁支子弟。
此人负责监管矿区部分物资进出,油水丰厚,性好渔色。
三月七“偶遇”了他几次,恰到好处地展露脆弱与顺从,很快便成了史蒂芬·周在矿区寻欢作乐的“新宠”。
在他的“关照”下,三月七迅速摆脱了杂役的身份,接触到了物资分配的核心环节,甚至能接触到一些低阶的地火头目。
但她深知,史蒂芬·周的层次远远不够。
她利用从他那里获得的信息和人脉,如同编织蛛网,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很快,一个更有价值的人物进入了她的视线——帕瓦罗迪·周,一位负责贝洛伯格部分城防后勤的实权贵族,与银鬃铁卫关系匪浅。
三月七巧妙地制造“偶遇”,利用史蒂芬·周作为跳板,并凭借在物资管理中展现出的“精明”和“可靠”,很快引起了帕瓦罗迪的兴趣。
她半推半就,顺理成章地“转投”到这位更有权势的贵族门下,同时并未完全切断与史蒂芬·周的联系,反而将他纳入自己日益扩大的“交际圈”,许诺未来好处,稳住这条线。
在帕瓦罗迪·周的扶持下,三月七的地位火箭般攀升。
她开始代表贵族利益“协调”矿区事务,甚至能在地火的会议上拥有一个席位。
她表现得谦逊、能干,懂得“体恤”底层矿工的艰辛,适时地推动一些微小的福利改善。”
她又深谙如何满足贵族老爷们的贪婪胃口,巧妙地克扣、挪用部分物资输送上去。
她的名字,三月七,开始在地火的中下层和部分贵族圈子里流传。
然而,她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她的目光投向了地火真正的核心决策层。
这一次,她锁定的目标是斯卡利姆·周,一位在元老院拥有席位、能量巨大的老牌贵族,其家族在矿石产业根深蒂固。
接近斯卡利姆的难度远超之前。
三月七动用了所有积累的人脉和资源,精心策划了一场“英雄救美”——利用一场精心设计、规模可控的矿区骚乱,让她“恰好”出现在斯卡利姆视察矿区的路线上,被这位贵族救下。
这场表满足了斯卡利姆的虚荣心,加上她之前展现出的“能力”和“忠诚”,她成功进入了这位元老级贵族的视线,并很快成为了他身边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和……情妇。
就这样,凭借着步步为营的算计、左右逢源的手段以及对自己身体和感情近乎冷酷的利用,三月七在上城区贵族老爷们的暗中支持下,在地火组织内部扶摇直上。
她利用贵族提供的资源和信息,打击异己,拉拢盟友,建立自己的班底。
她提出的“稳定矿区生产换取上城区让步”、“优先解决温饱再图革命”等看似务实的主张,在物资日益匮乏、革命陷入僵局的背景下,竟赢得了不少厌倦了无休止口号和看不到希望冲突的中下层地火成员的支持。
又一次地火领袖换届选举临近。
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希儿连任的过场。
然而,在斯卡利姆·周等贵族势力庞大的幕后运作和三月七自身积累的、不容小觑的“民意”支持下,这位以火箭速度上升来的二把手,竟以压倒性的票数优势,出人意料地将希儿掀翻在地,登上了地火组织最高领袖的宝座!
整个矿区一片哗然,难以置信。
希儿更是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被背叛和羞辱的怒火。
权力的宝座尚未坐稳,三月七便展现了她冷酷决绝的一面。
在就任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上,她下达的第一个正式命令。
“经查实,前领袖希儿,在任期间独断专行,决策失误导致组织重大损失;更涉嫌勾结上城区势力,出卖组织成员奥列格以换取私利,严重背叛革命事业与下层区人民!”
“证据确凿,罪无可赦!”
“现剥夺希儿一切职务及荣誉,即刻押入重犯监牢,择日公开审判并处决!”
这道命令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入冷水,瞬间引发了轩然大波!
支持希儿的死硬派群情激愤,当场鼓噪起来,指责三月七阴谋夺权,血口喷人!
冲突一触即发!
然而,三月七的第二道命令紧随而至,
“同时,即刻释放所有因反对希儿激进路线而被其以‘动摇军心’、‘叛徒’等莫须有罪名关押的成员!恢复其名誉!”
“地火组织将重新审视其斗争路线,暂停一切大规模武装冲突计划,首要目标转为保障下层区基本生存需求!”
这道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混乱的池塘。
那些被释放者及其家属的感激涕零,以及“暂停冲突”、“保障生存”的承诺,像一道无形的堤坝,暂时遏制住了汹涌的反对声浪。
三月七紧接着宣布,将动用她与上城区“沟通”换来的首批援助物资——主要是粮食和基础药品,优先发放给最困难的矿工家庭。
当带着“三月七”签名的、实实在在的黑面包和药品分发到那些面黄肌瘦的矿工和孩子手中时,反抗的声音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饥饿的肚子比任何革命口号都更有说服力。
虽然仍有零星的抗议和质疑,甚至爆发了几次小规模的、由希儿死忠发动的恐怖袭击,但在贵族暗中支持的武装力量和三月七迅速组建的、忠于自己的护卫队联合镇压下,这些骚乱都被迅速平息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在三月七“务实”的路线和贵族们为了维持这条稳定“利益输送通道”而提供的有限但持续的物资支持下,下城区的境况确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善。
孩子们脸上有了血色,绝望的氛围被一种小心翼翼的、对温饱的期盼所取代。
三月七的威望在沉默的大多数中悄然建立。
她不再是那个依靠贵族上位的“花瓶”,而是真正带来了“面包”的领袖。
阴暗潮湿的重犯牢房里,希儿被沉重的镣铐锁着,身上带着受审时留下的伤痕。
牢门打开,三月七在两名面无表情的护卫跟随下走进来。
希儿抬起了头。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干练制服、神色冷漠、与当初那个茫然站在人群中的女孩判若两人的三月七,嗤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却充满讥讽,
“呵……还真是小看你了,三月七。”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以为你爬上那些贵族的床,像只摇尾乞怜的宠物,只是为了让自己在这地狱里过得好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