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再也顾不得什么,足利义满的到来如同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争先恐后地冲出天守阁。

楼梯被踩得咚咚作响,城下已然传来更大规模的喧嚣和欢呼声。

可见......这五日来他们究竟是顶着什么样的压力!

很快......门司城的城门在缓缓打开。

大友、山名、赤松三人翻身上马,带着亲卫,冲出城门,朝着远处那杆刚刚升起的足利旗帜狂奔而去。

大友亲世、山名时义、赤松义则三人快马加鞭,冲出门司城不过二里,便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土坡前勒住了缰绳。

眼前景象,让他们胸中激荡,几乎热泪盈眶!

只见西北方向,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无数面大小不一的旗印在尘土中若隐若现。

更远处,一面巨大而醒目的猩红旗帜正被缓缓升起——正是象征着幕府最高权威的足利二引两纹旗!

矗立在一处地势略高的坡地上,那里人影幢幢,显然是将军本阵正在所在!

洪流!真正的洪流!

五万五千疲惫却气势惊人的幕府主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丰前大地,与原本在此驻守的倭寇防线连成一片!

喧嚣的人声、马嘶、号令如同滚雷般扑面而来,震得脚下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将军......将军大人!”

大友亲世声音哽咽,率先滚鞍下马,朝着那杆足利大旗的方向,深深拜伏下去!

连日来的巨大压力、朝不保夕的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了找到主心骨的巨大激动和委屈。

山名时义和赤松义则也立刻下马,紧随其后,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

“恭迎将军大人驾临前线!”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足利义满在一小队精锐旗本的簇拥下,策马奔至三人面前。

他勒住同样喘着粗气的战马,猩红的阵羽织上沾满尘土,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连日的亡命疾行在他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疲惫痕迹。

然而,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却如同饿狼般锐利!

他的目光扫过跪伏在地、风尘仆仆甚至甲胄带伤的三人,又越过他们,投向后方那道在夕阳下显得愈发坚固、依旧飘扬着倭寇旗帜的门司城防线,最后落向更远处那片壁垒森严、代表着死敌贾玌的大庆军营盘。

没有寒暄,没有废话。

足利义满的声音嘶哑,传入三人耳中:

“大友亲世!山名时义!赤松义则!”

“哈伊!”三人齐声应道,声音带着激动。

“你们......”足利义满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三人,那眼神中满是......赞许,“......做得很好!”

这三个字,如同甘霖,瞬间浇灌在三人连日来紧绷到几乎断裂的心弦上!

大友亲世猛地抬头,眼中已含泪水:“将军!我等......我等只是尽忠职守,不敢言功!”

山名时义也沉声道:“幸赖将士用命,方能......方能勉强维持战线,未使庆贼踏破关门!”

赤松义则更是激动地拍着胸甲:

“将军!您看!门司城还在!下关还在!防线还在!庆军虽勇......却被我们死死拖住了五天!寸步难进!他......他并非不可战胜!”

足利义满听着三人的话,看着他们脸上那份发自内心的、因成功阻滞强敌而产生的振奋与骄傲,灰败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丝的笑容。

这是自从庆国攻打倭国以来,第一个好消息!

虽然仅仅是阻挡他们的脚步,但是......足以振奋人心。

“哟西!”他缓缓点头,声音提高了几分,“尔等以寡敌众,面对贾玌亲率之虎狼,竟能守住关门五日不失!此功,本将军记下了!”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身后那片正在沸腾的庞大军队,那里有他带来的五万五千疲惫却尚存战意的士兵:

“尔等辛苦了!”

“接下来......”

足利义满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挺直了那因疲惫而微微佝偻的背脊,猩红的阵羽织在残阳晚风中猎猎狂舞,磅礴气势轰然爆发!

“接下来......”他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土坡,甚至压过了身后大军营地的喧嚣:

“便交给本将军!”

“交给本将军身后这七万——效死之士!”

“贾玌要关门?!”

“本将军——便在这关门之畔,与他决个雌雄!分个生死!”

“用这关门——埋葬他大庆的野心!!”

吼声如同惊雷,在血色残阳下回荡!

不仅大友、山名、赤松三人听得热血沸腾,连他们身后的亲兵以及远处正在扎营的士兵们,似乎都被这疯狂的宣言所感染,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已久的、混合着绝望与凶悍的嘶吼!

足利义满不再看三人,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长嘶,载着他那如同燃烧火炬般的身影,朝着那杆高高飘扬的足利大旗方向......冲去!

大庆军丰前大营,中军大帐。

帐内灯火通明。

巨大的九州舆图铺在中央,主帅贾玌踞坐主位,一手支颐,目光落在地图上,指尖在膝头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轻敲着。

那份姿态,与其说在谋划破敌,不如说在欣赏一幅无关紧要的画。

谋士苏瑾言立于地图旁,眉头微锁,手指在关门海峡的位置轻轻点划,动作舒缓,不带丝毫急迫,指尖偶尔甚至滑向更北方的周防滩,像是在丈量什么。

熊文龙抱着臂膀,双目微阖,胸膛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竟似在闭目养神。

那份泰然,仿佛帐外的喧嚣只是远处市井的嘈杂。

然而,这份在核心三人身上流露出的“闲情雅致”,却让分坐帐下两侧的十几位参将、游击将军等中层将领,如坐针毡,大气不敢喘。

他们盔甲未卸,甲胄上残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暗红的血污——这是过去五日轮番强攻门司城防线的证明。

这五日的“停滞”,在不明就里的他们眼中,是耻辱性的胶着。

如今,足利义满亲率五万五千幕府主力汹涌而至,与原有守军汇成七万之众,关门防线瞬间固若金汤!

而他们的主帅和大将,竟是一副如此......漠不关心的模样?!

压抑!死一般的压抑!

将领们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目光低垂,额角渗出细汗。

这平静,在他们看来,无异于主帅极度不满、雷霆之怒爆发前的死寂!谁也不敢稍有异动,生怕成为点燃火药桶的火星。

贾玌下首不远处的贾蓉,脸色异常沉重。

他看看神游物外的贾玌,又看看闭目的熊文龙和“闲划”的苏瑾言,眉头拧成了疙瘩,眼中满是焦虑与不解。

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能颓然低头,死死盯着自己紧握的拳头。

在贾蓉稍后的位置上,坐着贾琮、贾芸、贾蔷三人。

这几日大军胶着不前,他们这些年轻气盛的勋贵子弟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见主帅如此“懈怠”,更是心急如焚。

贾琮忍不住向旁边的贾芸使了个眼色,又瞥了瞥主位方向,意思再明显不过:要不要问问?

贾芸微微摇头,目光示意他看贾蓉——连贾蓉都低头不敢言,他们这些如何敢出头?

更靠后些,坐着的史霖、牛逸等几位开国勋贵一脉的年轻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