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卡坦半岛的山地密林,空气湿热得如同蒸笼。阳光穿透茂密的树冠,零星洒下斑驳光点,仿佛碎金散落在泥土与苔藓之间。参天巨木根系盘错,藤蔓宛如蟒蛇,缠绕成森然的壁障。枝叶交织成一顶绿色穹幕,遮天蔽日。林间弥漫着腐叶、湿土与野花混杂的气息,间或透出一缕隐隐的兽腥。远处,猴子的尖啼与鸟鸣此起彼伏,时不时夹杂野猪踩断枯枝的“咔嚓”声,仿佛森林的心脏在有力地搏动。偶尔,一条色彩艳丽的毒蛇滑过树干,鳞光闪烁,冷冽的眼神像林中潜伏的幽灵。湿气沉重,仿佛一层无形的铠甲紧贴在皮肤上,汗水与尘土交融,让人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与森林较劲。狭窄泥泞的小径上,树根横亘,苔藓湿滑,队伍的前行艰难而缓慢。
就在前一日,李漓的队伍方才经历过一场短促而激烈的冲突。敌人是依附于玛雅人的部落武装,战士们挥舞石斧与石锤,赤裸的躯体涂抹着红黑相间的战纹,从密林中骤然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充满兽性与血意。然而,在铁器的锋芒面前,这些原始的勇武脆弱得如同枯枝遇火。托戈拉率领的天方教战士手中铁刀呼啸而下,刀锋轻易劈断石斧的木柄,鲜血喷涌如泉;凯阿瑟的德纳猎手拉开长弓,火矢破空而出,准确没入敌人的胸膛,惨叫声撕裂林间寂静;比达班的奥吉布瓦人与特约娜谢的易洛魁人自两翼掩杀,短矛与飞刀疾雨般倾泻,玛雅人的藤甲与木盾在铁刃下纷纷碎裂。战斗转瞬即逝,玛雅部落的战士们很快溃不成军,丢下石器与尸体,跌撞逃入密林,只留下几个呻吟不止的伤员,以及地上血迹与断裂兵刃,仿佛风暴过后残留的废墟。
然而,胜利并非没有代价。李漓的队伍里也倒下了十一人——鲜血与泥土混合在一起,提醒所有人这场厮杀的残酷。那伙部落武装虽然兵器简陋,却比他们此前遭遇过的任何族群都更为凶悍、勇猛,仿佛野兽般扑面而来。
李漓的左肩被飞溅而来的石刀划开一道深口,血流不止。鲜红很快浸透衣袖,在湿热的密林里,伤口迅速发炎,仿佛有火焰在肌肤下灼烧。他的体温节节攀升,痛楚引发高热,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面色苍白如纸。然而,他的眼神却依旧坚毅,顽强的光芒在其中闪烁,像是要与病痛和命运本身较量到底。
队伍用藤条和木枝草草编成担架,抬着他艰难前行。担架晃动间,每一步都牵扯伤口,让他闷声皱眉。伊努克怀抱孩子,紧紧跟在一旁,泪光在眼中打转,潮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仿佛蒙上一层水雾。塔胡瓦与乌卢卢默默随行,步履沉重,像是被李漓的伤势压得心口发紧。托戈拉与格雷蒂尔在前劈开藤蔓,铁刀呼啸,汗水浸透皮甲,眼神锐利而警觉。纳贝亚拉与她的泰诺战士压阵殿后,腰间的铜块随步伐叮当作响,仿佛丛林深处的战鼓。
“莱奥,就你现在这副样子,我们还要继续前进吗?”赫利走到担架旁,眉头紧锁,语气里满是不忍。她抹去脸上的汗,长剑斜插在腰间,眼神凝重,“你烧得跟火炉一样,硬撑下去不是办法。”
李漓咳了几声,声音嘶哑,却坚定如铁:“继续前进。我们必须赶在那些愚昧而狂热的神棍动手之前,救下那些孩子。”他的眼神燃烧着不屈的火光,宛若烈阳穿透密林的阴霾。汗水顺着面颊滑落,浸湿担架上的兽皮。剧烈的疼痛让他微微皱眉,却丝毫动摇不了那份决绝。
蓓赫纳兹走在担架旁,腰间弯刀在阴湿的光影中闪着冷光。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眼神里却满是忧虑:“我担心,就算我们真能抵达玛雅,你也未必还有力气战斗。”她停顿片刻,语气带着一丝无奈,“而且,纳贝亚拉和凯阿瑟揪着那些俘虏打听关于玛雅,却什么也问不出。因为根本没有哪个城市叫‘玛雅’,只有一个叫‘玛雅攀’的小城镇,而且那里如今穷得叮当响,居民很少,更别提搞祭祀,据说那里已经好多年不举办祭祀了。反而听说,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城叫奇琴伊察。”说到这里,蓓赫纳兹侧目望向密林深处,仿佛透过绿幕已看见那座神秘古城的轮廓。
“那就去奇琴伊察。”李漓低声应道,虚弱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毅。他试着撑起身子,但高烧让他眼前一阵眩晕,只得无力地倒回担架。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仍然顽强,像火星在湿闷的丛林中闪烁。
比达班默默随行,短矛在手,目光复杂。她轻声开口,带着近乎孩童般的困惑:“我从前不敢想……神也会流血,也会发烧。”她的皮甲早已被汗水浸透,矛尖在斑驳的日光下折射出一抹森冷。
李漓微微一笑,却被随之而来的咳嗽撕扯得脸色更白。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却透着一丝自嘲:“我早告诉过你们,我不是神……只是海那边来的凡人。”
“你要快点好起来,孩子还这么小啊。”伊努克怀里抱着婴儿,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孩子的额头上。小家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似乎察觉到母亲的悲伤,伸出小手扯住她的发丝,咿呀发出低低的声响。
塔胡瓦与乌卢卢守在担架两侧,眼中都映着泪光。塔胡瓦的羽饰在湿热的风中颤动,汗水与泪水交织,却掩不住那抹固执的坚毅。乌卢卢则缩在兽皮衣里,圆滚的身子轻轻颤抖,低声抽泣,好似害怕失去唯一的“活神”。
“哭什么!他死不了!”阿涅塞猛地插话,声音因焦虑而显得尖锐,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她快步挨到担架边,擦了把额头的汗,眼神急切而凌厉,“得赶紧找些草药,不然真撑不住。”说着,她的目光掠过密林,像是要从万千枝叶中硬生生搜出救命的方子。
李漓缓缓睁开眼,干裂的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想要安抚众人,却因高烧而显得愈发虚弱。他的声音低沉破碎:“别怕……我还能撑。”他的眼神穿透树影,投向幽暗的密林深处,仿佛那里已浮现奇琴伊察的身影。
阿涅塞站在格雷蒂尔身旁,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无奈:“格雷蒂尔,你不是传教士吗?不是还会点医术吗?那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她的语气里带着急躁与埋怨。
“这片土地上的植物,我几乎都不认得……”格雷蒂尔低声嘀咕,手指挠着头皮,汗水顺着胡须滑落。他的神情尴尬,目光在林间游移,仿佛那些摇曳的藤蔓与野花都在无声嘲笑他的无能。“而且,这里的战士根本不带草药包。那几个俘虏身上,别说药丸,连一根能用的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