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落在乌卢卢泪痕斑斑的脸上,泪水闪着微弱的光泽,仿佛是心底最深处的悲伤,终于挣脱桎梏,汹涌而出。乌卢卢的双眼已哭得通红,泪珠仍在不住打转。她的模样像极了一个迷路后终于寻回依靠的孩子,带着委屈、慌乱与依赖,让人看了心头一酸,忍不住生出怜悯。
“行了,你先别哭了!”特约娜谢终于忍不住,不耐烦地插话。特约娜谢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话里却透出安抚的意味:“活神说过,绝不会放弃你!你该感恩才是,别在这儿继续缠着活神闹腾了!”特约娜谢说着,随手拍了拍乌卢卢的肩膀,嘴角还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而她眼底那抹温柔却一闪而过,轻易被人忽略。
“活神?”塔胡瓦和纳贝亚拉几乎同时失声,目光刷地落在李漓身上,瞪大了眼睛,神色间满是错愕。
“没错!这就是我们的活神!”比达班正好推门而入,声音昂扬而自豪。她的语调像是在当众宣告一桩无比荣耀的事实:“否则,你们觉得,还有谁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告诉你们吧,活神赐予我们诸多部族的恩典远不止这些!”
比达班挺起胸膛,神色骄傲,眼神里闪烁着光芒:“而我正是蒙受活神特殊恩典的人之一——如今,我已经是活神的妻子了!”
院落里瞬间寂静无声,仿佛连热风都停滞,比达班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水面,却没有激起喧嚣,反而让空气凝固成沉重的压迫感。就在众人屏息的当口,塔胡瓦和纳贝亚拉却忽然对视一眼,唇角同时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讽刺,又隐约透出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她们在同一瞬间捕捉到了某个相同的念头。
纳贝亚拉看着乌卢卢,有点尴尬,于是她转身带着五个泰诺人,径直走向院落一侧的空房。那几间屋子是托戈拉的战士们勉强修葺好的,泥墙上还留着湿润的修补痕迹,阳光下泛着暗褐色的光泽,屋顶的草垫在热风里轻轻起伏,仿佛在沉重地喘息。
纳贝亚拉的辫子缀满小贝壳,走动间叮当作响。她腰杆笔直,脚步自信,手中那柄小石刀随意摇晃,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野性与骄傲,像河岸上独立的女王。她的手下们肩扛石斧和渔网,步伐厚重,每一步都踩得泥地溅起细小的尘土。他们的神情谨慎中带着疲惫,像是漂泊已久的猎人终于找到落脚点,却仍不肯完全卸下戒心。
与此同时,特约娜谢带着几个易洛魁战士悄然跟上。名义上是“帮忙”,实则更像一群警惕的美洲豹,眼神死死盯着猎物的举动,随时准备扑击。
易洛魁战士们脚步轻盈,目光如鹰,来回扫视着泰诺人的一举一动。终于,有人压低嗓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嫌恶:“这些泰诺人,身上全是河腥味儿……最好别给他们机会捣乱。”
与此同时,后院里,乌卢卢的心绪如同翻滚的热浪,止不住地涌动。她缩在一棵老橡树下,矮胖的身子微微颤抖,双手死死捂着胸口那个红色的挖心标记。那圆形的纹样像鲜血凝固成的烙印,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时时提醒着她的屈辱。她的脸涨得像熟透的浆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呜呜咽咽地闹着:“这讨厌的纹身,必须去掉!可要是留下疤怎么办?呜呜,我可不想变成丑八怪啊!”
几个女人围在乌卢卢身边安慰。凯阿瑟拍了拍乌卢卢的肩,语气粗声粗气,却带着真切的关怀:“哭啥哭?不就是个画在胸口的印子么?你穿上衣服,又有谁能看到?”
“可是,我迟早是要献给大活神的啊!”乌卢卢一边抽泣一边嚎叫,声音里满是惶恐,“身上要是留了这么丑的纹身,他还愿意帮我繁衍后代吗?我们的冰原上流传千年的用兽骨制作精美小工具的这份手艺,可就要断在我的手里了!呜哇……”
比达班蹲下身来,递给乌卢卢一块湿布,柔声安抚:“别怕,我来试试,我来帮你擦掉它。来,先深呼吸,忍着别喊疼哦。”
“你住手!这是纹身,不是涂抹在上面的颜料,是洗不掉的!”乌卢卢继续哭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蓓赫纳兹靠在树干边,冷冷一笑,还是走上前来,伸手帮忙按住她的手臂。汗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她的语气带着讥讽,却不乏直白的劝告:“胖丫头,你算是走运了。艾赛德对你也算有情有义,死活一定要找到你,于是我们这么多人干了这么多路,追到这里。不然你真要是落到哪个混蛋祭司手里,如今还能在这儿哭天抹泪?得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其实,你不就是想要艾赛德的一个承诺,不会因为这烙印就嫌弃你么?这话,你应该好好去和他说,而不是在这儿瞎嚎!这样只会让他更讨厌你!”
乌卢卢的哭声终于渐渐小了,只剩断断续续的抽泣。终于,乌卢卢被比达班领到后院的一角,安顿下来吃点东西。她身上胡乱裹着一件兽皮衣,矮胖的身子还带着几分踉跄,眼角残留的泪痕未干,却已被食物的香气牵走了注意。
比达班递给乌卢卢一块热腾腾的土豆饼,饼面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上头撒着些许野草碎末,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乌卢卢小心咬了一口,泪水未干的眼里闪过一丝满足,呜咽声渐渐停歇。
赫利也跟了过去,她笑着伸手揉了揉乌卢卢的头发,语气轻快:“丫头,先吃饱了再哭,不然一呛又得再哭一回。”
蓓赫纳兹靠在一旁的墙边,随手扇着风,额头的汗水滑落,打湿了她腰间弯刀的刀柄。蓓赫纳兹斜睨着乌卢卢,语气里带着几分冷峻:“哭够了就把话说清楚,你们是怎么被抓的?那些孩子呢?真的如纳贝亚拉说得那样,被转卖了,送去玛雅了吗?”
后院的橡树下,几个女人围坐,土豆饼的香气在热浪中氤氲开来,伴着低语与呼吸声,竟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衍生出一丝意外的温馨,像一个暂时的庇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