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札失里的手掌无意识摩挲着马鞭。
朝廷新颁的移民令如同一柄重锤,敲碎了草原贵族最后的幻想。
兀良哈部需遣万人远赴澳洲,这几乎抽走了部落最精壮的劳动力。
曾经纵横草原的首领们,如今宅邸安在京城,美其名曰“入朝听宣”,实则是被圈养的人质。
而草原上五万装备精良的职业骑兵,更是悬在所有部落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只是……”阿札失里欲言又止,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霜雾,“牧民世代逐水草而居,骤然迁至海外,恐难适应。”
“你们多虑了。”李祺从袖中抽出一卷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着澳洲的牧场区划,“每一户移民都能分得三千亩草场,朝廷还会派驻农官教授轮牧之法。若觉得澳洲不好,美洲、非洲的沃土多的是。”他刻意加重语气,“能替天子守牧海外,这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
商队行至一处高坡,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打得人脸生疼。远处恩赐镇的灯火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天上坠落人间的星辰,明明灭灭,在茫茫雪原上投下微弱的光晕。
阿札失里勒住缰绳,任由胯下的骏马打着响鼻。他裹紧身上的貂皮大氅,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些跳动的光点,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遥远的往昔。
记忆中的草原,是一片没有边界的自由天地。
春日里,嫩绿的草芽破土而出,漫山遍野的野花竞相开放,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混合的清香;夏日的暴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族人却在雨中放声大笑,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秋天的草原像被打翻的调色盘,金黄的牧草与火红的枫叶交织,美不胜收;而到了冬天,虽然寒冷刺骨,但围坐在温暖的毡帐里,听着长辈讲述古老的传说,喝着醇香的马奶酒,也是别样的温馨。
那时,草原上没有笔直的水泥马路,没有整日骑着高头大马巡视的朝廷官吏。牧民们追着季风迁徙,哪里水草丰美,便在哪里安营扎寨。
他们的生活简单而纯粹,白天放牧、挤奶、鞣制皮革,夜晚围坐在篝火旁,弹着马头琴,唱着世代相传的牧歌。歌声悠扬,穿透夜空,与天上的繁星遥相呼应。孩子们在火光中嬉笑打闹,老人们则眯着眼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每一首牧歌,都承载着草原的历史与记忆,诉说着族人的喜怒哀乐,无需任何修饰,也无需任何人的许可,只要心中有歌,便可放声高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