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他太厉害了

韩乐乐活力四射的声音如同往常一样涌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件亮橙色的飞行员夹克,搭配黑色紧身牛仔裤和短靴,高马尾随着她轻快的脚步一晃一晃,整个人像一团移动的小太阳,瞬间照亮了过于冷清的玄关。

她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径直走向客厅,目光落在沙发里缩成一团的林清浅身上,脚步顿了顿。

她几步跨过来,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清浅,眉头微挑:

“看看你这小脸,白得跟纸似的,眼圈黑得能当烟熏妆!昨晚干嘛去了?当贼啦?”

语气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调侃,带着浓浓的川渝腔调。

林清浅缓缓抬起头。

晨曦的光线勾勒出韩乐乐明媚张扬的轮廓,那张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关切和爽朗,仿佛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视频事故从未发生。

这反而让林清浅心头更加复杂难言。

她该怎么面对?

质问她为什么和张杭在一起?

告诉她那个她口中的渣男男友就是毁掉自己的骗子?

不,她不能。

她还没有准备好。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巨大的冲击,需要......再靠近一点,去了解那个她所不知道的张杭的另一面。

这个念头带着隐秘的刺痛和无法抗拒的诱惑。

她努力牵动嘴角,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近乎虚弱的笑容:

“没......没睡好,做了个噩梦。”

“噩梦?”

韩乐乐弯腰凑近一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但很快又被爽朗取代:

“行啦行啦,噩梦醒了就好!赶紧的,洗漱换衣服!霍夫曼老头可不喜欢迟到的学生,小心他让你当堂赏析马拉之死!”

她不由分说地拽起林清浅,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推向卧室的方向:

“快点快点!去换衣服,我等你五分钟!迟到了罚你请我吃一个月的麻辣烫!”

林清浅被她推搡着,被动地移动脚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韩乐乐,对方正冲她扬了扬下巴,笑容灿烂。

那笑容依旧充满感染力,可林清浅的心底,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那眼神里,除了惯常的亲近,似乎还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审视,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无声地安抚。

布朗大学的艺术史课堂。

红砖穹顶下,霍夫曼教授关于中世纪手抄本装饰艺术的讲解如同背景音,在林清浅耳边嗡嗡作响。

她强迫自己盯着投影上的凯尔经插图,那繁复华丽的线条和色彩却无法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飘向身旁的韩乐乐。

韩乐乐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也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她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摊开的笔记本上随意涂画着,时而皱眉思考,时而因为教授某个冷僻的论点而露出狡黠的笑容。

阳光穿过高大的拱窗,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跃,映亮了她专注的侧脸。

那种旁若无人的、充满生命力的专注感,让林清浅感到一阵微妙的刺痛。

她想起韩乐乐谈论张杭时,眼底闪烁的光彩,那种骄傲的、带着点占有欲的光芒。

那光芒,也曾短暂地出现在自己眼中,当她还以为程默是她的命中注定时

霍夫曼教授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点兴奋:

“所以,艺术史不仅仅是风格流派的更迭,它更是权力意志的书写!谁掌握了解读权,谁就掌握了定义美与崇高的话语权!就像......”

韩乐乐像是被触发了某个开关,猛地举手,声音清脆利落:

“教授!就像那些艺术赞助人,表面上是艺术的供养者,实质上不就是最大的甲方爸爸吗?他们出钱,艺术家就得按他们的喜好来画,贵族肖像?说白了,都是甲方需求的具象化!这跟现在资本家砸钱拍定制电影捧自己小情人有啥本质区别?”

她这番大胆又带着点离经叛道的比喻,引得课堂里一片低低的哄笑和窃窃私语。

霍夫曼教授推了推眼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个赞许又无奈的笑容:

“MissHan,你的比喻......很现代,也很犀利,虽然过于简化,但某种程度上,揭示了艺术生产与权力资本之间永恒的张力。”

韩乐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坐了下来,顺手在笔记本上又添了几笔,大概是某个夸张的甲方爸爸形象。

林清浅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心底那份复杂更重了。

韩乐乐的自信、她的锋芒、她敢于在学术殿堂如此直白表达甲方爸爸理论的底气

是不是也有一部分,来源于她身后那个叫张杭的男人?

那个掌控着庞大资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

课程结束,深秋的波士顿阳光变得稀薄而清冷。

林清浅收拾着书本,心中那股想要倾诉、想要了解、想要寻求某种答案的渴望,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酒精的诱惑,在此时变得无比强烈。

“乐乐姐。”

她转过身,看向正在往巨大帆布画筒里塞书本的韩乐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试探:

“下午......没事了,要不要......去你那边坐坐?我......想喝点啤酒。”

韩乐乐塞书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清浅脸上。

那双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仿佛瞬间看穿了她平静表面下翻涌的情绪。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几秒钟的沉默,让林清浅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林清浅以为会被拒绝时,韩乐乐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纵容的笑容,川音爽快:

“要得!啤酒管够!正好冰箱里刚补了货!走起!”

她一把拉上画筒拉链,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审视从未发生。

韩乐乐主卧套房的巨大落地窗前,夜幕已经低垂。

窗外查尔斯河两岸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坠落的星河,倒映在深沉的河水中。

室内只开了几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暧昧,营造出一种安全的私密感。

两人并排坐在那张厚实的波斯地毯上,背靠着床沿。

中间那张造型独特的金属茶几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个空啤酒罐。

百威、科罗娜、还有几罐韩乐乐特意拿出来的国产青岛。

浓烈的麦芽香气混合着一点淡淡的柑橘果香,那是来自韩乐乐点的香薰蜡烛,在空气中弥漫。

林清浅的脸颊早已飞上两抹酡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微醺的感觉像一层温暖的薄纱,包裹着她紧绷的神经,让她一直压抑着的胆怯和冲动都开始发酵、膨胀。

她手里捏着还剩小半罐的啤酒,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一点。

韩乐乐的状态显然比她好得多,脸颊只是微微泛红,眼神依旧清亮,带着点慵懒的惬意。她又开了一罐青岛,泡沫嘶嘶地涌出罐口。

地毯上散落的空罐子无声地诉说着酒精的力量。

五罐半了。

林清浅喝得急,也喝得多,那点微醺正迅速向着醺然迈进。

“嗝......”

林清浅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酒嗝,脸颊更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嘴。

韩乐乐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灌了一口啤酒:

“爽快!这才对嘛!别学那些名媛端着,喝酒就要喝出气势!”

她顿了顿,侧过头,目光带着点探究和鼓励,看向眼神已经开始有点飘忽的林清浅:

“说说,心情好点没?还想着昨晚那个噩梦?”

林清浅握着啤酒罐的手指收紧,冰凉的金属罐壁刺激着她的掌心。

借着酒劲,那个在她心底盘桓了一整天的念头,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她抬起头,看向韩乐乐,眼神迷蒙却又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执拗,声音因为酒精而有些发黏,却又异常清晰:

“乐乐姐......你......你和你的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啊?”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就是......你说那个渣男?”

韩乐乐拿着啤酒罐的手停在半空,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又仿佛在意料之中。

她看着林清浅被酒精和心事染红的眼睛,忽然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痞气和自嘲的笑容,川音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你说那条渣男啊?”

她仰头又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放下罐子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说起这个,可有意思了,那家伙......最开始是跟我一个闺蜜安佳玲,玩了个游戏,一个对赌。”

“对赌?”

林清浅的心猛地一跳,酒精似乎都清醒了几分,她下意识地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是......那种......他搞定你的游戏吗?”

她想起了程默,那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搞定我?”

韩乐乐嗤笑一声,摆摆手,眼神里带着点追忆的兴味:

“差得远呢!那会儿他眼里还没我!是对赌!真金白银,哦不,是带‘彩头’的那种对赌!”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盘起一条腿,摆出讲故事的架势,川音抑扬顿挫:

“我闺蜜玲玲,那会儿在江州大学读大二,学生会一个小干部,挺招风的,她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舅舅,叫李涛,也在学生会混,本来有望当个副会长的,结果呢?张杭那家伙,大一新生,硬生生空降,把那个位置给占了!”

“大一?”

林清浅的呼吸微微屏住。

她只知道张杭厉害,却不知道他起点如此之高。

“你以为呢?”

韩乐乐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你太天真的意味:

“那家伙,高中毕业就开始折腾。”

“第一桶金,赚的是沈清柔她爹的!那会儿小柔家有个废弃的养猪场,他鬼精,低价盘过来,结果你猜怎么着?没几天,拆迁了!原地起飞!”

“后来第二笔、第三笔,全跟拆迁杠上了!”

“专挑那些政策模糊、不让交易的城中村老破小下手。”

“眼光毒得跟开了天眼似的!就靠这,大一刚开始,身家就过亿了!”

林清浅听得怔住了,樱唇微张,连手里的啤酒都忘了喝。

一个亿?

大一新生?

这已经超出了她想象的边界。

她印象中的张杭,是那个在画廊、在书店、在雨夜里温文尔雅、谈吐不凡的程默,是那个在床上眼神滚烫、掌控一切的男人,却从未将他与如此庞大、如此传奇的商业财富联系在一起。

“厉害吧?”

韩乐乐捕捉到她眼中的震惊,带着点与有荣焉的得意,语气却故意轻描淡写:

“你以为一个小角色,就能入得了我韩乐乐的法眼?”

“就能让我心甘情愿叫他‘渣男’还乐在其中?”

她顿了顿,继续道:

“玲玲那会儿哪知道这些?她只看到张杭空降抢了她舅舅的位置,气不过啊,就去找茬,想给他个下马威。”

“好像是拿拉赞助说事儿吧,想刁难他,结果你猜张杭怎么说?”

韩乐乐模仿着张杭那种慵懒又带着点挑衅的语气:

“行啊,拉赞助是吧?赌一把?输了的人......他当时看着玲玲,笑得特别欠揍,说就亲对方一下。”

林清浅的心猛地一沉。

又是赌!

又是亲一下!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只是猎物换成了那个叫安佳玲的女孩!

“玲玲那傻妞,年轻气盛,又觉得张杭肯定拉不到,脑子一热就应了!”

韩乐乐摇头,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结果呢?张杭那会儿在江州,自己就有公司!他直接带着玲玲去了旁边一家挺大的科技公司,好像叫啥......我忘了,他跟人家老板,就站门口聊了几句,具体说了啥不知道,反正那老板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财神爷似的!当场就拍板给了笔不小的赞助!玲玲的初吻啊,就这么稀里糊涂输掉了!”

初吻

林清浅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啤酒罐的拉环,指尖冰凉。

“然后呢?”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然后?”

韩乐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开了一罐啤酒:

“然后这赌局就特么停不下来了!电影票房赌不赌?游戏比赛赌不赌?连世界杯赌球都赌上了!玲玲那运气,也是背到家了!你敢信?连赌球都能输!邪了门了!一路输,输得底儿掉!赌到最后......”

韩乐乐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混合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玲玲连娃都给他生了!娃都半岁了!这赌局还没完!我看呐,再赌下去,怕是要把婚礼都赌进去才算完!”

林清浅彻底惊呆了,手里的啤酒罐差点掉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停止?”

她无法理解,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直输......怎么会一直赌下去?这不是......”

“钻牛角尖了呗!”

韩乐乐一针见血,灌了口酒:

“玲玲那性格,轴得很!不赢张杭一次,她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觉得憋屈!所以现在孩子都满地爬了,这破游戏还在继续,你说是不是孽缘?”

林清浅沉默了。

这哪里是赌局?

这分明是张杭精心编织的、一个让人无法挣脱的甜蜜陷阱!

他用一个又一个赌约,一步步将猎物诱入深处,直到对方心甘情愿地献上一切,甚至迷失在赢一次的执念里,连脱身都忘了!

她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那......你呢?”

她抬起迷蒙的眼,看向韩乐乐,酒精让她问出了更直接的问题:

“乐乐姐,你是怎么......和他开始的?”

“我?”

韩乐乐眼神闪了闪,似乎陷入了回忆,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自嘲和甜蜜的复杂笑容:

“我啊,是通过玲玲认识的,还有我哥的关系,刚开始我哥和他在生意上有些往来,后来是我认识了他,这家伙,眼光是真毒,胆子也是真大。”

她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你可能不信,他从认识我开始,到现在,前前后后给了我三十九个投资项目建议!从互联网到新能源,从影视版权到小众艺术基金......五花八门!每一个!注意,是每一个!都赚了!赚得还不少!”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骄傲和一种被认可的兴奋:

“姐姐我现在的身价,全靠这些项目撑着!硬生生让家族里那些看我不顺眼、嫌我离经叛道的老顽固们闭了嘴!呵呵,现在谁还敢说我韩乐乐只会败家?”

林清浅听得心潮起伏。

三十九个项目,无一失手?

这是何等的眼光和掌控力?

张杭的形象在她心中变得更加复杂和......高大。

那个生活系的艺术家,在商业的战场上,同样展现出了近乎艺术般的精准和创造力。

“然后呢?”

她追问,酒精让她的好奇心更加旺盛,也让她暂时忘却了心底的刺痛:

“你们......怎么就在一起了?”

韩乐乐脸上的骄傲神色褪去一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神也变得柔和飘忽起来,仿佛陷入了某个甜蜜的瞬间。

“哦,对......”

她声音轻了些:

“有次,我们一起去含国那边出差,晚上一起吃饭,喝了点酒,聊着聊着,气氛就有点......暧昧。”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味当时的场景。

“那家伙,突然就看着我,眼神......啧,说不清道不明的,带着点坏笑,问我要不要也赌一把?跟安佳玲那种?赌个吻?”

韩乐乐模仿着张杭的语气,慵懒中带着一丝挑逗。

“我当时就笑了!”韩乐乐一拍大腿,川音里带着点豪气:“我说你敢吗?”

“结果,他还真敢。”

“仿佛就没有他害怕的事儿。”

她眼神亮晶晶的:

“然后......就亲了呗。”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罕见的羞涩和沉醉:

“那是我初吻呢......我没想到......亲嘴......真的舒服!”

林清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初吻......又是初吻!

张杭似乎对掠夺初吻有着某种执念?

或者,这只是他开启一段新游戏的惯用仪式?

“再然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