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最私密的一面交付给了他,而他回馈的,是视若珍宝的狂喜和艺术的升华。
这份爱,纯粹而炽热,让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推开。
黄钰彗拿着水杯走了进来:
“清浅,上次图书馆那本书,还在你这吧。”
一眼就看到林清浅捧着手机,脸上带着梦幻般痴迷的笑容,那笑容里还夹杂着一丝未曾褪去的羞赧。
黄钰彗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林清浅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屏幕,那张刚刚发送出去的、吊带滑落的照片赫然在目!
黄钰彗的脚步猛地顿住,手里的水杯差点脱手。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目光死死盯住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林清浅,眼神纯真又带着不自知的诱惑,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献祭般的美感,让同为女性的她都心头一窒。
这真的是那个对无数追求者冷若冰霜、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林清浅?
她竟然发了这样的照片?
一股寒意猛地从黄钰彗脚底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她太清楚张杭的手段了!
这张照片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个由顶尖心理团队精心编织的情网,已经彻底收拢!
林清浅陷进去了,陷得如此之深,深到毫无保留地交出了自己最私密的一面!
黄钰彗看着林清浅依旧沉浸在甜蜜中的侧脸,那幸福的笑容此刻在她眼中变得无比刺眼,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愚蠢。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她只是僵硬地转过身,走到自己的书桌前,背对着林清浅,手指用力地捏紧了水杯。
心底,那点对林清浅遭遇的、模糊的同情,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恐惧的预感彻底淹没。
她知道,一场残酷的意外,很快就要降临到这个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傻姑娘头上了。
而她,作为知情者,甚至算得上是半个帮凶,只能眼睁睁看着。
十月二十七日。
时间从未如此粘稠而缓慢地流淌过。
从昨晚十一点最后一次互道晚安后,默的头像就再也没有亮起过。
林清浅发送的早安信息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像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一丝回响。
她告诉自己,他一定是在画室通宵创作了,忘了看手机。
他以前也有过灵感爆发时忘我的时候。
上午的课,林清浅坐立不安。
教授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钻进耳朵,却完全无法在大脑里留下痕迹。
她的手指一次次不受控制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按亮,又失望地按灭。
没有新消息。
没有未接来电。
到了中午,那份强装的镇定彻底崩塌。
她再也忍不住,手指颤抖着拨通了默的电话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无法接通?
一股冰冷的恐慌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画室信号不好?
手机没电了?
她拼命给自己找着理由,试图压下心底疯狂滋生的、不祥的预感。
她开始疯狂地发消息:
浅:默?你在吗?看到信息回我一下好不好?我很担心。
浅:是不是太累了?别熬坏了身体。
浅:看到请回复我一下。
浅:默?别吓我。
一条条信息石沉大海。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在她固执的触碰下亮起,反反复复,映照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和眼底积聚的慌乱。
下午的课,林清浅直接翘掉了。
她像个困兽一样在宿舍里走来走去,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可怕的想象:
他是不是在偏僻的乡下写生出了意外?
滑倒了?
被蛇咬了?
还是那个一直困扰他的、偶尔会胸闷的毛病?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猛地咬住了她的神经,让她瞬间手脚冰凉。
不行!
不能再等了!
她冲出宿舍,像个溺水的人急需抓住一根浮木。
她想到了黄钰彗,她是唯一知道她和程默事情的人。
她颤抖着手拨通了黄钰彗的电话,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
“钰彗你在哪?我......我找不到程默了!他失联了!一整天了!我好害怕......”
校园小径旁的花坛边。
傍晚的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
林清浅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眼睑下是浓重的青黑色,显然是整日焦虑的痕迹。
脸上泪痕交错,新的泪水还在不断地从通红的眼眶里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深色的牛仔裤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黄钰彗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这副濒临崩溃的样子,心里像堵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她递过去一张纸巾,林清浅却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别急,清浅,也许,也许他手机坏了?或者去了没信号的地方?”
黄钰彗干巴巴地安慰着,声音连自己都觉得虚伪。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彻底的失联,是死亡前奏的必要环节。
看着林清浅这副失魂落魄、为那个程默肝肠寸断的模样,黄钰彗心底那点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
她想起了酒店卫生间里冰冷的瓷砖,想起了门外张杭对乔雨琪的温柔低语,自己和林清浅,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不过是张杭庞大棋局里,两颗迟早会被吃掉的棋子罢了。
只是林清浅这颗棋子,陷得更深,更惨。
就在这时,林清浅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像受惊的小鹿猛地一颤,几乎是扑过去掏出手机。
然而,屏幕上跳跃的名字不是默,而是陈墨。
林清浅眼底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希望瞬间熄灭,被一股巨大的烦躁和绝望取代。
她想也不想,直接挂断!
那刺耳的铃声像是对她此刻处境的嘲讽。
铃声固执地再次响起,不依不饶。
林清浅盯着那个名字,一股压抑了一整天的恐惧、焦虑、无助,如同火山熔岩般猛地爆发出来!
她按下接听键,第一次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话筒嘶吼,声音尖锐得破了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宣泄的愤怒:
“陈墨!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骚扰我!不要给我打电话!离我远一点!”
吼完,她不等对方任何回应,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手机被她死死攥在掌心,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撑点,又像是她此刻唯一能发泄的对象。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肩膀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颤抖着。
吼完之后,并没有丝毫的畅快,反而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巨大的悲伤和无助再次汹涌而来,她猛地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臂弯里闷闷地传出来。
黄钰彗被林清浅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彻底震住了。
她从未见过林清浅如此失控的样子。
那个永远清清冷冷、像一株空谷幽兰般的林清浅,此刻却像一个被逼到悬崖边、走投无路的小兽,绝望而脆弱。
黄钰彗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只是沉重地、无声地收了回来。
她看着林清浅剧烈颤抖的肩膀,看着她被泪水彻底浸透的绝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由谎言和精密算计编织的网,已经把这个女孩牢牢地、残忍地困在了中央,而她,正亲眼目睹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陷得真深啊。
深到足以将她彻底摧毁。
傍晚八点。
魔都财大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渐浓的夜色中投下昏黄的光晕。
黄钰彗看着身边依旧埋首在膝盖里、肩膀偶尔还抽动一下的林清浅,心中的不安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
她轻轻碰了碰林清浅冰凉的手臂。
“清浅,天黑了,风也大了,我们先回宿舍吧?你这样会生病的。”
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劝慰。
林清浅缓缓抬起头。
路灯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泪痕交错,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只有那双红肿的眼睛里,还燃烧着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近乎偏执的期望。
她看着黄钰彗,眼神空洞又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乞求。
“再,再打一次。”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就一次,打视频......”
黄钰彗看着她眼中的绝望和祈求,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这视频一旦接通,很可能就是压垮林清浅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计划中那个意外通知的开端。
林清浅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好几次才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按下了视频通话请求。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死死盯着屏幕,每一次呼叫的提示音都像重锤敲在她的神经上。
时间在绝望的等待中一秒一秒地爬行。
就在林清浅几乎要彻底放弃,那微弱的希望之火即将熄灭的瞬间。
屏幕猛地一闪!
视频接通了!
林清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巨大的惊喜让她几乎要哭喊出来!
然而,下一秒,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短促而惊恐的抽气。
屏幕那端出现的,不是她朝思暮想、带着忧郁艺术家气质的俊朗脸庞。
而是一张陌生的、布满风霜痕迹的中年妇女的脸!
那妇女看上去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粗糙,眼角的皱纹深刻而疲惫。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深色外套,背景似乎是光线昏暗的室内,隐约能看到灰扑扑的墙壁。
最让林清浅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那妇女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不停地顺着她粗糙的脸颊往下滚落。
她只是看着屏幕,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被巨大的悲痛扼住了喉咙。
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从林清浅的头顶灌入,顺着脊椎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像是被人猛地推入了冰窟,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默,程默呢?”
林清浅的声音变了调,尖锐而颤抖,带着一种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恐惧:
“阿姨,程默他......他在哪儿?他怎么了?你说话啊!”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前倾,仿佛要穿过屏幕抓住对方。
屏幕那端的妇女只是摇头,泪水流得更凶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她的眼神里,除了悲伤,还有一种让林清浅心胆俱裂的死寂。
“他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阿姨你告诉我!他在哪个医院?我、我马上去看他!”
林清浅语无伦次地喊着,眼泪也终于决堤般涌出,和屏幕里妇女的泪水仿佛隔着冰冷的屏幕交汇在一起。
妇女终于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林清浅听不懂的乡音,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泪水,沉重无比:“西杭......柳溪乡,向阳村,明天,明天你来......来看看吧......”
说完,她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猛地抬手捂住了脸,压抑的哭声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过来,撕心裂肺。
视频被挂断了。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映出林清浅那张毫无血色的、泪流满面的脸。
手机啪嗒一声从她脱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整个人瘫软下去,被旁边的黄钰彗眼疾手快地扶住。
“清浅!清浅你怎么了?她说什么了?”
黄钰彗急切地问,虽然她早已猜到了答案,但林清浅此刻的状态还是让她心惊肉跳。
林清浅没有回答。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已经黑屏的手机,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刚才那短短几十秒的视频彻底抽离。
巨大的、冰冷的、足以将人溺毙的恐惧和绝望,像黑色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那个地址,那绝望的泪水,那不肯明说的悲伤,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她不敢想、不愿想、却无法逃避的可怕方向!
“怎,怎么?”她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破碎的词,像是梦呓。
脑海里疯狂地闪过默曾经不经意间提起的胸闷不适,闪过他为了创作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疯狂
难道......难道真的
“不......不会的......不会的......”
她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那个可怕的念头,泪水却更加汹涌地滚落。
她想起他温柔的呼唤,想起他带着艺术狂热的赞美,想起他说要一起去看阿尔卑斯的雪,一起在画室里慢慢变老......那些炽热的、充满了未来憧憬的话语,此刻都变成了冰冷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她的心脏。
这一夜,魔都财大的女生宿舍楼里,林清浅的床铺彻夜亮着灯。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像一尊被悲伤凝固的雕像。
窗外偶尔有远处高架桥那车灯的光线扫过,短暂地照亮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无边黑暗的空洞眼眸。
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这几个月来虚幻却又无比真实的甜蜜点滴,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如同昨日。
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指尖仿佛带着魔力的笔触......还有那最后一声压抑的痛哭。
爱得那么深,那么炽热,几乎燃尽了她全部的生命力。
可这爱,难道真的要以如此残酷的方式......戛然而止吗?
巨大的空洞和冰冷,吞噬了她。
一夜未眠,身体和精神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十月二十八日。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闷。
一辆黑色的豪华越野车碾过崎岖不平的乡间土路,卷起漫天黄尘,最终停在了西杭市郊外一个名叫向阳村的偏僻村口。
村子不大,依山而建,房屋多是老旧的砖瓦房,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萧索。
车门打开,林清浅几乎是踉跄着跌了下来。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米白色风衣,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一夜未眠的乌青,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黄钰彗紧随其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脸上也写满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车上还下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精悍、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他们是张杭接到黄钰彗求助电话后,安排过来保护她们的保镖,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沉默而专业。
村口,那个昨天在视频里泪流满面的中年妇女,王婶,已经等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更加朴素的深蓝色旧棉袄,眼睛红肿得厉害,看到林清浅,她浑浊的眼里瞬间又蓄满了泪水,嘴唇哆嗦着,只是朝林清浅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跟上,便转身,佝偻着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村子后面的山坡走去。
那背影,沉重得像背负着一座山。
山路陡峭而湿滑,覆盖着厚厚的落叶。
林清浅根本顾不上这些,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跟在王婶后面,黄钰彗和两个保镖紧随其后。
她的目光死死锁着王婶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和窒息般的恐惧。
她不敢问,不敢想,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仿佛走向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早已注定的、无法逃脱的刑场。
越往山上走,空气越冷,山风呜咽着穿过林间的松树,发出如同低泣般的声音。
路的尽头,是一片背阴的山坡。
几棵稀疏的老松树下,一片新翻的泥土显得格外刺眼。
王婶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她抬起枯瘦的手,颤抖地指向那片新土的前方。
林清浅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一座小小的、用粗糙石块简单垒砌的新坟,孤零零地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