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得很慢，很用力，仿佛要洗掉的不是污垢，而是一直以来沾染的尸气、煞气。

良久，他才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径直走向大金牙，从箱子里取出几个物件。

赫然是一个黑沉沉的陶钵，他将陶钵郑重地放在石桌上，与那半块青铜残片遥遥相对。

接着，取出三支细细的线香，直接用手指捻着香头，指尖发力，香头竟无火自燃。

升起三缕笔直的青烟，带着一种奇异的檀木冷香，瞬间压过了院中残留的黄河泥腥气。

楚远双手持香，对着那黑沉沉的陶钵，深深一揖。

“祖师爷在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弟子楚远，蹚阴走阳，掘冢开棺，虽为寻古探秘，亦犯杀孽，扰幽魂。

今尘缘已倦，煞气缠身难消，愿以残躯，归隐市井，再不沾地府冥器。

此香为证，钵水为凭，金盆洗手，恩怨两清。”

说完，他将三支线香，一支、一支、稳稳地插入陶钵中那浅浅的积灰里。

直到线香烧完，众人也都才反应过来，此时楚远看向院中诸人，脸上是释然与平静。

胖子眼圈一红，用力抹了把脸，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老楚，你放心，虽然你金盆洗手，但我会带古猜和李沁妹子，继续发扬摸金校尉传统。”

易飒则是沉默地点点头，紧绷的表情松弛下来，对着楚远抱了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楚远的目光落在古猜身上，少年依旧紧握着那柄短刀和摸金符，眼神复杂。

有担忧，有困惑，也有对未来的茫然。

“古猜，”楚远走到少年面前，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刀是你的，用它做什么，自己选。”

古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用力点点头，将短刀和摸金符小心翼翼贴身收好。

“金爷，我在德胜园订了桌上好的酒菜，你先带着大家伙过去，我稍后便到。”

交代完众人后，楚远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对大金牙吩咐道。

后者连忙点头，带着一行人离开四合院，前往德胜园。

众人离开后，那扇漆皮斑驳的老木门，吱呀一声，在风里兀自轻轻晃动着。

院中，只剩下笔直的青烟和石桌上那半块沾着黄河腥泥的冰冷青铜。

楚远走到藤椅旁，慢慢地坐了回去，藤椅发出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嘎吱”声。

他重新闭上眼，仿佛要融进这份迟来的，触手可及的温暖与平静中去。

阳光依旧慷慨地洒满小院，穿过葡萄藤越发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那光斑跳跃着，温柔地覆盖了黑沉的陶钵，也覆盖了楚远合眼安睡的面容。

角落里，那把乌沉沉的金刚伞被李沁轻轻倚在廊柱边。

伞尖一点暗金在阳光照射下，仿佛一朵沉入泥土，却终将绽放于晴空之下的金莲。

（本书完结，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理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