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脸道:“只要少侠今日饶了哥几个,我等必会痛改前非,田里没收成,就去找别的营生,一定老老实实做人。”
纪檀音心生怜悯,点头道:“好吧,切记不可再干如此勾当。”
四人千恩万谢,唯唯诺诺地应了,相互搀扶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纪檀音转头去看生得救之后一直抱臂而站,不发一言,纪檀音也顾不上同他说话。此刻一瞧,见对方神色怪异,眼中似有嘲弄。还待细看,那书生却作了个揖,说道:“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纪檀音久居深山,头一次使出武功行侠仗义,心中激荡,盼着对方感恩戴德,不料书生的反应颇为平淡,因此心中不快。但他未表露出来,摆手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书生问:“不知少侠是哪里人氏,请教名讳可方便?”
纪檀音没甚戒心,干脆道:“我叫纪檀音,兖州本地人,不过长年和师父隐居在深山中。”
书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夸他武功了得,少年英才等等。因他方才不夸,此时再说得天花乱坠纪檀音也不当真了,何况他直觉对方是在敷衍。
这个书生倒是个怪异人物,纪檀音问道:“不知你……阁下如何称呼?”
书生道:“在下名叫谢无风,是天底下一个大大的闲散人物。”
纪檀音瞪大眼睛,奇道:“如何闲散?”
谢无风淡淡一笑,并不回答,反而问起纪檀音要去往何处。纪檀音这才想起问路的初衷,忙对谢无风说了。
谢无风道:“少侠要去往湖广襄阳?在下要去开封府,如此说来,可以和少侠同行好一阵了。”
纪檀音大喜,这半日来无人和他说话,早已觉得乏味了,能有同行者解闷,再好不过,当下便改了称呼,笑道:“看来我和谢兄真是缘分不浅。”
“不敢,少侠武功高强,在下日后定然还有依傍仰仗之处,先谢过了。”
纪檀音受了这一礼,好奇地问:“方才那几个强盗拿刀逼你,你为何不怕?”
谢无风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一副看透世态炎凉,游戏人间的姿态,对纪檀音来说实在陌生,不禁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这包袱狭长,”纪檀音虽心思单纯,但观察倒敏锐,指着谢无风背上包裹问,“像是装着剑啊。”
谢无风颔首承认,说是有一把旧剑,乃故友所赠,路上遇到危险,可拿出来唬人,至于能不能唬到,便要另当别论了。
纪檀音问:“刚才怎么不拿?”
“那几个汉子身长七尺,又人多势众,如何能唬得住?”谢无风觑了纪檀音一眼,打趣道,“再说,不是有少侠在吗?”
纪檀音心中得意,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那几个虾兵蟹将,还不是随手就料理了。”
二人往泗水县县城赶去。因谢无风的马儿前两天害病死了,还未再买,只得步行,纪檀音牵着追风,与他说笑谈天,行程倒不寂寞。
谢无风自称顺天府人氏,言谈间对各地风俗十分了解,显然是游历惯了的。纪檀音不知他作何营生,见他颇通些诗书,暗中猜测是某落败的科第世家后人。
走了一阵,左侧稻田里忽然传来一阵恶臭。几只乌鸦循着气味盘旋而至,呱呱叫着俯冲入稻田中。
纪檀音掩住口鼻,嫌恶道:“什么东西腐了?”
恰逢一阵清风吹过,成片稻谷齐齐弯腰,露出底下光景来 那是一具死尸。
纪檀音倒吸凉气,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景象。
死者是个老人,不知于此处放置了几天,皮肤干裂,肚皮破烂,肠子流了一地。几只乌鸦停在尸体上,用尖尖的喙啄食腐肉,死尸的一只眼睛已给它们吞掉了。
纪檀音强忍恶心,走下田埂,挥剑赶走乌鸦。他怔怔地瞧了死尸一会,脸上流露出悲悯之色,随即跃起,落在路旁一棵大柳树下,拔剑出鞘。
剑是宝剑,名为映雪,下山前纪恒特意托人锻造的,坚硬无比,削铁如泥。纪檀音对此剑甚为心爱,刚才对付那几个流氓强盗,都不舍得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