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袋跪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万历,一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他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尤其他还是一颗伪装成大树的仙人掌,吹一风就露馅了,那等待他的只有两个下场,要么砍大头要么砍小头。
万历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前这厮长得高大生猛,尤其是头大如斗圆圆滚滚,头顶的三山帽紧紧绷在脑门上,仿佛随时可能崩裂,万历的注意力被它牢牢吸引,见他腮帮子上的肉打着哆嗦,还以为他激动过甚,揶揄道:“怎么,这个时候不知道要说什么吗?”
陈矩一脸紧张地看着大脑袋,大脑袋支支吾吾道:“我…小的没当过官儿,也不晓得这官儿应该怎么做,您还是找别人吧。”
陈矩心道:果然。他现在最怕的便是大脑袋这张嘴。
万历显然没料到大脑袋会推辞,眉头蹙紧,不悦地道:“白福银,你要抗旨吗?”
大脑袋欲哭无泪:“陛下,您还是饶了我吧,这苦差事我干不得。”万历眉宇间浮起一层淡淡的煞气:“别人梦寐以求的,你当做苦差事,哼,伺候朕苦了你吗?”说到此处心中蓦地一痛,脑海里不知为何出现了王承简的身影。
大脑袋额头冒汗,他能察觉到万历的情绪在起伏,甚至在向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可他有苦难言,若做了那劳什子的提督太监,众目睽睽之下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那是决计不肯接受的,哆哆嗦嗦地道:“俺们能见皇上一眼,便已是祖坟冒了青烟,更何况能天天见到陛下,那简直…简直是坟地着火,噼里啪啦。”
心中一慌,嘴巴便没个把门的,说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陈矩听得太阳穴青筋凸起,恨不能将他的嘴缝起来。
万历目光幽幽,透露出些许玩味,大脑袋愈发胆寒:“俺们能伺候陛下乃是天经地义,何来辛苦之说。只不过有些人伺候您时间长,有些人伺候您时间短,一切皆是缘分使然,您又何必强求呢?”
万历心头一跳:“你…你说什么?”
大脑袋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黝黑的脸上变得煞白:“小的意思是这世间除了老天爷便是您老人家了,大明的男女老少无一不是您的臣子,哪有不盼望您平安喜乐,吃嘛嘛香的。只是有人造化浅,没有那个福气陪您老人家走下去。小的好吃懒做,没什么能耐,老老实实做个厨役便已知足了,御膳房何等重要,陛下还是另选能人吧。”
他一番话说出来全是为自己脱身做狡辩,但听在万历耳中却是另外一件事,他心伤王承简身死,痛苦不能自已,任凭陈矩如何劝也难以释怀,可大脑袋这些话在他听来,好似王承简站在面前,向他倾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