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子落下，齐先生胜局既定，抬头静静看着七弦眼睛，足足十息后才缓缓开口问道。

许是自幼被野兽抚养、少时又多独居山林，七弦向来不习惯直接流露情感，即便在长嘴墓前也不曾落下一滴眼泪。

可那汹涌能滔天、深刻如蚀骨的仇恨，连续数日积蓄心底深处翻滚咆哮，致使周身煞气升腾，早已被坐在对面的先生察觉出来。

齐先生掌管帝都天牢和刑部铁血大狱多年，对诸如仇恨、杀机等情绪堪称敏感至极，对人心性同样洞悉若火，见到七弦此刻状况知道于修炼者而言甚或有走火入魔危险，便临时琢磨法子希望能给他点提醒。

没想到七弦低下头去看向面前棋盘，默不作声足足看了半刻钟之久，此后也没抬头，而是用一种低沉压抑得甚为怪异的腔调说道：

“如果遇到强大至无法匹敌的对手，当且示之以弱、潜心隐忍，同时暗自奋发图强、积蓄力量，待到机会成熟那一刻，方得悍然出击鼎定乾坤。”

这句话说的极为缓慢，就在七弦几乎一字一顿说着这句话的过程中，齐先生赫然发现他身上原本不停汹涌躁动的恨意和杀机，竟然在迅速削弱或者应该说是收敛。

等到最后“乾坤”二字出口，七弦已经轻轻抬起头来，双眼清澈透明、面色如夜安静，与先前表情神态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继而咧嘴微笑说道：

“多谢先生警醒，七弦害您担心了…如果长嘴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甚至因为判断失误凭白丢掉性命…滔天血仇当化作前行动力，不管敌人有多强大，终有一日七弦必定取其头颅。”

“…”

齐先生眨巴眨巴眼，揪了揪颌下胡须，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他无法想象世间能有人将情绪控制到如此程度。

此前下棋目的本是以棋局做比，既然七弦已经悟得这片苦心甚至比期望的效果强上无数倍，齐先生端起茶盏呡啜几口、整理了下思绪，才悠悠说道：

“七弦啊…不瞒你说，老夫也不知道那些穿着绣花暗纹袍服的灵修究竟来自哪里…就讲一些在任职刑部侍郎时无意中了解到的消息吧，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先生请讲，七弦洗耳恭听。”

齐先生这个做先生长辈的从来不摆架子，七弦也习惯了在他面前率性随心，就摸出那个扁扁铁酒瓶边听边喝。

据齐先生说，天辰立国近千年向来都是皇权稳固，一直持续到十年前却突发惊天变故。

那日清晨帝都皇宫中颁出谕旨，皇帝陛下称自己身患病重不能上朝，任命皇弟厉允成为辅政王全权代其处理举国政事，同时兴建天辰道宫拜道宫宫主为护国仙师。

兹事体大，即便谕旨确认无伪，文武群臣也需要再行核实，便推举镇国大将军和内阁宰相入宫欲面见皇帝。

待两人表情沉重从皇宫出来，面对满朝同僚苦苦追问却只点了点头便紧闭嘴巴没有任何解释，甚至转过天来连内阁宰相居然也告病休假，再不跟外人见面了。

于是从那日起后整整十年皇帝不出宫、不理政，举国政事全由辅政王厉允成一手把持，作为国之重器的军部乃至各路边军，也逐渐被安插派驻监军使遂行所谓“监察谋逆叛反可能”任务。

而就在天辰道宫成立以后不久，帝国境内便陆续发生军队官兵和普通平民离奇死亡事件，每次动辄数以百计、数以千计、最多的一次甚至有上万人不明原因死于非命。

为防止舆情动荡，军部联合刑部除想方设法对普通民众隐瞒实情外，更是多次秘密组织精干力量，不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进行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