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阙清月祖宗之名,就焊在了她身上,就连其它玄门的人皆有所耳闻。

大概祖宗喊久了,大家看她总觉得与旁人不同,任何一位数得上名号的天师来阙氏族里拜见,见到她,皆双目放光,称她根骨清奇,要不就是根骨俱清,乃不可多见的仙品,说她身具天人之姿。

她却不觉得。

人非昆山玉,安得长璀错?

天人之姿太过虚幻,驾鹤西游的风采,她倒是有那么几分。

因她自小体弱,易生病,皮肤虽白如羊脂般细腻,但不耐粗糙,一切衣物皆细绢软绸,布料稍微粗一点,就会磨出红印,甚至阳光下稍微晒久一些,就会留下红色的伤斑,皮肉嗑一下就紫。

娇贵又难养,难道这样就是所谓的天人之姿?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她十岁那年,突然吐血晕倒,大病一场,阙氏一族商量后,准备将她送至千里之外七大海城,罗刹城。

试图以周边七大天水之气,来镇压老祖转世灾劫,镇压七年,以此避祸。

云刹边境,正好是阙氏门下周太守当值之地。

如今,七年过去,她已然十七岁,到了该回归阙氏的时候。

她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否是这群人口中的那位有通天神通的转世老祖。

直到她学会内观时,第一次见到了识海里,那片海上明月之景……

它高悬识海,如月光一样的光辉,散在她识海之中,周边点点闪烁的星光。

阙清月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其中神妙,无法言说。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

空气中没有一丝微风,细碎树叶被晒得微微翻卷。

马车里太闷了。

哪怕车窗车门用了薄如蝉翼的绢纱制艺,可是阙清月还是热得直叹气,伸手支着额头。

“元樱,还有多久能到云城?”

“快了,这次真快了。”赶车的元樱道:“再有小半时辰,我早上路过千山镇打听过,今天下午云城正好有支大商队前往醉龙滩,只要交些钱,可以跟随商队一起走,现在时间充裕,还有两个时辰,到了云城,我就找家最有名的酒楼,吃点东西,等着就是了。”说着,元樱回头向车里望了望。

“祖宗,没事吧?”

她看到一向娇气的祖宗,正热得手臂支着桌子,手指撑着额角,长发柔顺发亮地披在身后,正端坐闭目不语,神情蔫蔫的。

元樱心里嘀咕。

身上里外穿了三四层,这看着是挺好看呢,棱角分明,板板正正,可它能不热吗?

“要不祖宗,你出来跟我一起坐着,外面有风,能凉快些。”

阙清月冲她挥了挥手,凉快些?她这身皮子,用不着半个时辰,只晒一小会,这么毒的太阳,就得让她花了脸,况且天干物燥,元樱那车技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皆是尘土,不知道的还以为起了沙尘暴呢。

“行了,别说话了,快赶你的车,这么慢。”

“我本来很快的,要不是祖宗你嫌车太颠簸,以原来的速度,我们现在早入城了……”

“闭嘴。”

元樱放下了帘子。

阙清月叹了口气,其实原本她身体调养得不错,但这次北上路途凶险不定,她随手算了一卦,以为不过虚弱两天,结果直接吐了口血,造孽啊。

旁人占卜,只是演算一番可能性。

她算一下,直接定结局,所以她轻易不算,她觉得不算就还有转机,除非大事。

而且这次,她又直接看到了画面。

的确,她最终,到达了她要去的地方。

画面里自己身披雪裘,站在天元城外,天空下着大雪,前面有很多人迎接她。

这一行竟然走了几个月?已经入冬?

她看到自己回头。

城外有一匹枣红战马,马上遥遥坐着一个人,对方一直在城外看着她入城,身上已经落了许多雪花。

什么八百亲兵,二百随从,统统都没有。

只有人和马三两只。

那一次吐血后,全身气亏血虚,连喝了七日参汤,养了半个月才补回来。

最重要的是,她功德海被扣了一大笔,数以千计。

……

云城最大的酒楼,望江楼。

此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风景极佳,酒楼来往客人甚多,往内望去,一楼高朋满座,名流云集,穿着打扮,皆是有钱有身份的人。

若坐在二楼,则能看到一片碧水蓝天的江景,生意自然兴隆,乃是云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阙清月戴上帷帽,走下马车,抱臂站在酒楼门口,看着元樱和店小二在找地方停车,酒楼两侧停的马车太多了,棚子里全满了,好不容易找到个位置,还挤不进去。

云樱急脾气上来,一把将堵着的两辆马车掀到一边,惊得店小二当场目瞪口呆。

将自己家马车牵进去后,元樱拍拍手上的灰,背着箱子小跑走过来,元樱这名字,还是她入府后,阙清月取的,本来想用樱字压一压这妮子一身阳刚之气。

不过看样子……

毕竟才十六岁,第一次出门闯荡,还走了这么远,她满脸兴奋,背着箱子一路跳着跑到祖宗身边。

阙清月的身高在女子中本就不算矮,元樱比她还要高半头,骨架也更大,肩宽背阔,倒显得个子不矮的阙清月,看不出实际身高。

“马车安顿好了,走吧祖宗,去吃饭!我在府里就听别人说过望江楼,还没见识过呢。”

阙清月微眯丹凤眼,问道:“你想好吃完饭马车要怎么赶出来吗?这里的马车只会越堵越多。”

“这有何难?”元樱看了眼挤在里间的车子,“回头我吃饱了,把它给扛出来!”

阙清月无话可说,转身:“行,走吧。”

元樱身后背的木箱,里面放的都是阙清月日常衣物和吃用银钱之类,她天生神力,举千金轻而易举,百来斤的箱子,对她而言不过是家家酒,背在身上没什么存在感。

“我们随便找个饭馆就行了,怎么非要进望江楼?”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关键是要银子。

阙清月不缺钱,阙氏每年送来大量银票,这些年在边境,她顶着阙家的名头,很多天师前来拜访交流,阙清月靠忽悠,不,靠交流经验,也赚了不少,但是,得来的钱物几乎都捐了出去,喂了她的功德海,积下了不菲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