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喻即安已经回来,吃完宵夜梁满就回去了。
“我送你。”喻即安主动道。
老太太看着两个年轻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眯眯的。
等喻即安收拾好桌子,她才说:“即安你过来,跟奶奶聊聊天。”
喻即安有些惊讶,老太太很少会特地要求跟他聊天,上一次……好像是喻鸣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他不想去,老太太特地跟他谈心,劝了半天。
后来就有了姚蕴含这个前女友。
怎么今天……不会又有人要给他介绍对象吧?
喻即安心里一惊,非常提心吊胆,一边问怎么了,一边开始搜肠刮肚地想拒绝的说辞。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想到让小梁过来陪我的?”
哦,问这个啊,那没事了,喻即安一秒放心:“怕您在家有事不方便,这边您又还没认识什么朋友。”
“我就知道是这样。”老太太无奈地笑笑,然后说,“不过我今晚和小梁聊得很开心,她比你会说话多了,也比你贴心。”
喻即安听了一点都不觉得不对劲,更不吃醋别扭,反而笑着点点头:“那就好。”
一脸高兴的样子,甚至有点与有荣焉。
老太太再次觉得无语。
沉默几息,她接着道:“装修老房子的事,小梁也跟我聊了一下。”
喻即安闻言一愣:“……什么?”
“房子,老房子,你不是一直劝我重新装修吗?”老太太见他木木的,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捶了他一下。
喻即安愣愣的开口:“是该装修的,潮湿,光线不好,很多地方都发霉了,不安全,湿气太重,对身体不好。”
老太太没好气地反驳道:“一样的话,怎么小梁说的就是比你说的好听?我真的服了,你这张嘴怎么这么笨?”
喻即安有点懵,啊这、这是挨骂了?为什么啊?不理解。
他小心地问道:“梁小姐……怎么说的?”
“她说……”
老太太把梁满说的话复述了个七七八八,喻即安听完就一个想法,梁小姐懂他!完全说出了他的想法,她是懂他的担忧的!
于是他立刻又露出笑脸来,解释道:“她是专业的,我不是。”
“专业什么?专业家庭调解员啊?”老太太没好气,白他一眼,然后说,“我明天回去一趟,你下班早点回来。”
“……回、回哪儿?”喻即安眨眨眼,又有点懵。
当然是回老房子,因为……
“您什么时候存的金条?”喻即安震惊地看着老太太递给自己的铁皮盒子。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六块金条,每块一百克。
而盒子,是普普通通的五仁月饼盒子,年代久远,已经生锈掉皮了。
喻即安见过这个盒子,在老太太的床底下,打扫卫生的时候扒拉出来过,但他从来没试图打开过。
他以为是什么针头线脑,还奇怪过为什么这么重,结果……原来里面居然装的是金条吗?!
“攒了几十年了,你和你爸往年送我的金项链金戒指,攒得差不多了,就拿去金店加点钱兑成金条,这个最实在。”
老太太说着咂咂嘴:“现在金子贵了,比以前翻倍,你拿去卖了。”
喻即安一愣:“……为什么要卖?家里出什么事了?”
“卖了就有钱装房子了嘛。”老太太耐心道,“本来是打算留给你结婚用的,但是你既然这么孝顺,我们就把它用了吧。”
喻即安:“……”感觉哪里都不对劲。
但他还是答应了,还认真地跟老太太说:“您不用特地给我存钱,我讨老婆应该自己讨,爸爸已经帮我给了一大半首付了。”
其实如果喻即安真的很缺钱,他完全可以走另一条路——人才引进。
去容城隔壁一个有政策的城市,以他的学历和工作经验,完全可以升职加薪,还有购房补贴,甚至他的配偶如果有硕士及以上学历,还可以解决工作。
但他舍不得,容城是他最熟悉的地方,生活了十年的老房子虽然这不好那不好,但充满回忆,父亲和奶奶在,老师和同门也在,同事们都相处愉快,他的根在这里。
他也喜欢这种安稳和平静,愿意尽自己的努力维持住这一份安稳。
老太太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伸手摸摸他的头,笑着道:“好,奶奶就知道,小安是最棒的。”
喻即安笑起来,笑容还是腼腆,有些不好意思。
——他早就不习惯被人这样摸头和夸奖了。
他抱着生锈的月饼盒陪老太太回荔憬花园,路上还问:“要不我陪您去买个保险箱吧?放月饼盒里容易丢。”
“搞这么麻烦干嘛,都要卖了,月饼盒多好用。”老太太拒绝。
喻即安讷讷:“可是……那要不我帮你换一个月饼盒?”
“那可以有,不过你家有月饼盒?”老太太反问。
喻即安还真就认真想了想:“我问问梁小姐有没有,她肯定有办法的。”
老太太:“……”
老太太原本以为他是说笑,结果没想到,他还真就去问梁满了。
刚回到家,凳子都还没坐热,他就去敲隔壁的门。
梁满来开门,脸上一片黑色,吓得他当场倒退两步:“……梁小姐?”
梁满嗯嗯地应了声,含糊地问:“有什么事哇?”
喻即安确认了是她,便好奇地凑上来:“面膜么?”
“清洁面膜,怎么了?”梁满还是含糊地回答道,甚至问他,“你也想来一片吗?”
喻即安立刻摇头,说明来意:“请问你知道……嗯、就是,你有不用的月饼盒饼干盒吗?”
梁满觉得很奇怪,也没说有还是没有,就问:“你要干嘛?”
“装金条。”喻即安毫不犹豫地道。
梁满一愣:“……装什么?金条?这是什么新鲜的吃食?”
她完全没敢往那种金条上去想,因为没有人会这么傻逼地告诉外人我家有金条,没有!
但是喻即安呢,是一个有点与众不同的人,因为……他就是那个会告诉别人他有金条的人……
“不是吃的,是金条,投资金条,100克一根那种……诶?”
他的问号和梁满脸上的面膜一起落地。
走廊灯光下,梁满的脸上一片水光,那是面膜残留的精华液,还有一滴正顺着下颌低落在她衣襟上。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喻即安:“……这是我不花钱就能听的消息吗?!”
喻即安望着她,眼神清澈:“为什么不能,我明天就会卖掉的。”
梁满:“……”感觉哪里都不对劲。
不是,“你明天就卖了,还要什么月饼盒,金店会因为月饼盒比较好看就多给你几块回收费吗?”
喻即安道:“没关系,以后还可以继续装新的。”
梁满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心里有一句mmp一定要讲!
mmpmmpmmp喻即安你这个大傻逼!
“财不露白懂不懂啊你?!”
“你是真的不怕贼惦记啊?!”
“你给我等着,我今晚就去撬你家门锁!”
梁满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吐槽直接就说出来了,一句接一句。
喻即安从一开始的懵逼,到后来竟然笑了起来。
梁满被他笑得发毛,也有点莫名其妙,于是停下口,试探着问道:“你刚才开玩笑的吧?”
喻即安却摇摇头:“不,我说真的。”
梁满:“?”
“我只告诉你,没有也不会告诉别人。”他为自己辩解,“告诉你是因为你可信,你是个好人,而且……”
他顿了顿才继续:“是为了老房子装修的事,奶奶终于同意了,才会让我去当金条,回头我要来找你帮忙装修房子的,可以……收便宜点吗?”
问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又笑一下,眼睛竟然还弯了弯。
梁满:“???”
好家伙,原来这是来薅她羊毛的,要是她不答应,那她就不是好人呗?
呵,诡计多端的男人!
还是个诡计多端的好看的男人,可恶!
梁满张口结舌,半天才合上下巴,抹了把脸,转身道:“等着。”
喻即安应了声好,看她转身进去了,就站在走廊上往外看,可以看到小区其他楼栋各家各户的灯光。
以及不知道哪家传来的:“写作业啊看我干嘛!我脸上有答案吗!”
以及夫妻吵架:“你下次再喝成这个样子就给我死在外面!应酬应酬,缺了你地球不会转了是吗!”
梁满洗完脸拿着一盒蛋卷出来时,就见他正靠在栏杆上,微微歪着头,很认真地在听这些外面的杂音。
她清了清嗓子,把这人的注意力拉过来。
然后问:“这有什么好听的,你有点八卦哦?”
喻即安用他那双漆如点墨的眸子看向她,语气像是发现新大陆:“我发现在家里听不到外面的这些声音。”
梁满噗嗤一下笑出来,说:“关门关窗开空调了吧?那你肯定听不见啊,我装修的时候特地装的隔音玻璃,还做了很好的隔音措施。”
喻即安恍然大悟,“难怪,住着很安静,像图书馆,很适合……学习。”
梁满不知道怎么接这话才好,她可没在图书馆住过。
“月饼盒没有,蛋卷盒有,把蛋卷吃了,盒子就可以用了。”梁满把手里的蛋卷递过去,再递给他一把小锁头,“会安装的吧?给你的金条装把锁吧你!”
喻即安一脸感激:“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
笑得跟个……似的,梁满忍不住扶额。
她想吐槽他,却又在看到他脸上全然的信任时不自觉地软了语气:“别再告诉其他人你有金条,藏好点!”
喻即安冲她认真地点头保证:“听你的。”
然后说:“我明天来找你商量装修的事?”
梁满想了想,道:“周末你值不值班?不值班的话你直接带我去你家看看吧。”
喻即安沉默,拧着眉仔细回忆了一下排班表:“周日下夜班,就那天?”
“可以,就那天吧,你带我去看看,我们边看边聊。”梁满点头答应,又提醒他,“找靠谱点的金店回收。”
喻即安一听这话,立马就顺杆爬问道:“你认识人多,有介绍吗?”
梁满:“……”薅我羊毛薅上瘾了是吧!!!
她死鱼眼似的盯住喻即安,喻即安就跟没发现她的情绪波动似的,还冲她眨眼睛,笑了一下。
看起来毫无戒心,并且非常信任她。
扮猪吃老虎。
梁满迅速地在心里下了个判断。
然后没好气地道:“要我介绍也行,收介绍费,一千块一次!”
吓死你,哼哼!
“好,成交。”喻即安一点犹豫都不带有的,立刻点头同意。
梁满:“……”
她骂骂咧咧地关门回屋,甚至对着空气挥了两下拳头,这才拿过手机联系相熟的金店老板。
“苏老板,最近哪里发财啊……哎呀怎么会呢,我不信,现在黄金涨成这个样子,你不赚钱谁赚……哈哈哈,确实是有事相求,你那边金条的回收价怎么样啊……比国际金价少十块是吧,行行行,我有个朋友要出点……啊不清楚,到时候问问,估计有个一两百克左右吧……”
她一边同熟人寒暄,一边在心里问候喻即安。
喻即安回到自己这边,跟老太太说:“搞定了。”
老太太看他一脸满意的神情,怀里还抱着盒蛋卷,嘴角抽了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奇怪,才几天呐,她大孙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一个大男人,找女孩子解决问题,还找得这么理直气壮,合理吗?
喻即安的那个胰腺癌病人最后还是没能撑过天,在姜伍值班的当天夜里,凌晨点多的时候,又开始大量呕血,凌晨四点整,宣布死亡。
第一天,早交班完毕,陈主任询问了几个病人的病情之后,目光转向喻即安:“即安,你的17床,中午做一个死亡病例讨论。”
喻即安点头应好,脸上看不出任何伤心的痕迹。
或者说,除了刚接触临床的学生面露不忍,其余人都没太多表情。
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人,冷静到近乎于冷漠,从不对病人投入过多感情,而喻即安,是个中翘楚。
死亡病例按规定由科主任主持讨论,喻即安汇报病情、诊治及抢救经过、死亡原因初步分析及死亡初步诊断等相关内容,讨论内容形成记录,还要上报医务处备案。
待这份病历归档,也就到了周末。
周日下了夜班,他同梁满汇合,梁满带着他去了方正街一家金饰店,按比当日金价少十块的价格,出手了根一百克的金条——没舍得全部出手。
全程喻即安跟在梁满身后,她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言听计从,令行禁止,要不是还会说“麻烦”和“谢谢”,金店老板差点以为他是个哑巴。
至于俩人的关系么……
金店老板好奇打听来着,梁满说是朋友,对方看起来不太相信。
“啊对对对,朋友,梁小姐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啦,得闲一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