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9k营养液加更]

尖叫声,痛呼声,沉沦在烈火中的士兵们在他的身边痛苦翻滚,妄图扑面身上的烈火,继而一个一个被火光所吞噬。火雾缭绕中,他缓慢低下了头颅,眼眶涨热瞪着自己的手掌。

这不是他的手。

这是一只女人的手,小而柔软。

这只手曾经轻柔地抚摸他的面颊,曾经温柔整理他鬓边的碎发,还曾经搭在他的掌心中,随着他一步一步,与他相视一笑高登摘星楼——

这是他姐姐的手。

这是他的姐姐,最疼爱他的姐姐啊。

“开城门……开城门……”

连星茗踉跄奔逃到青铜门前,浑身血液仿佛一瞬间汇聚到头顶,让他心惊胆战腿脚发软。他想要使用灵气震开这道该死的门!丹田里却空空如也,无论如何也抽不出一丝一缕的灵力——最后,他只能用手硬生生去抠那条窄小到几乎看不见的门缝,十指连心鲜血淋漓。

裴子烨在哪里?

他不是已经传了玉简,求裴子烨来搭救皇姐了吗?这算参战吗?

裴子烨为何会毫无音讯。

面前一道劲风袭来,犹如当头重击,连星茗向后仰倒,仿佛一下子被击入了焦黑的土地之中,深埋地心。睁开眼时,四面都是海水,铺天盖地朝他涌过来,势要将他溺毙而亡。

他不断挣扎向上游,耗尽全身的力气冲出窒息的海底,游向能够让他畅快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水面上,抬起眼帘一看。

一道巨大的金色锁链困在他的周围,识海中仿佛响起了某种东西碎裂掉的声音,他明明沉在海水中动也未动,周边的景物却全部在视野里疯狂倒退!只有那把让他惊惧交加的巨锁,在极速向他逼近着,像是能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活活吞下去。

那种胃部翻江倒海,想要干呕的感觉再一次袭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迅猛。

透过这把让他无力抗衡的金锁,连星茗看见了一些东西,一些足以将他的人生判下死刑的东西,辗转沉沦,无人能够救赎他。

他站不起来了。

他像是被击倒,倒在海水里,倒在困住他整整七年的深海当中。

溺水,入眼所及皆是水。

入眼所及都是锁。

呼吸骤停。

[醒醒!]系统的焦急斥喝声划破窒息的海水,猛地刺穿耳膜。

连星茗刹那间惊醒,心脏狂跳时转过头看见老船夫担忧的面孔,“你怎么了?”

系统与老船夫同时出声,痛骂道:[你真要考虑一下和我签约了!这不是婉拒不婉拒的问题,你现在连心魔都出来了,你不和我签约,你难道要去当魔修吗?魔修只会更沉沦心结,更不受你的心念所控。]

[刚刚那个是……心魔?]

连星茗撑着地面站起身来,眼眶痛到极致,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他面容一片空白看着眼前无数具焦黑的尸首。

这些人被困在城中活活烧死,大多人尸骨无存。连星茗连为皇姐收尸都做不到,他所见到的是一团团焦黑融在一起的尸首,每一具都有可能是他的皇姐,每一具又有可能不是。

也许皇姐已经烧成灰烬了,也许没有。

他试图艰难辨认尸首。

寻找到那一个被他从小到大日夜擦拭的黑金战甲,可是连他也无力辨认出来。

“星星,皇姐死后,想要葬入皇陵。”皇姐出征前,唇边的那一抹温柔笑意犹在眼前,“为国争光比和亲好,至少死后能荣誉葬入皇陵。”

他几乎有些神志不清了。

很难分清楚现实与心魔幻境。

身边又响起另一道声音,是老船夫,他唏嘘摇头说:“七万人都打不过漠北两千人,这个崇宁长公主,不会打仗就别领兵,害人害己哟。”

“真是蠢笨,祸国罪人啊。”

连星茗下唇无力动了动,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会这样?

皇姐出征大胜数次,为何你们只记得败的这一次?

世人只知蠢笨战败的祸国罪人崇宁长公主,有谁知道聪慧善良的连玥。

想要找出皇姐的尸首,想要带皇姐去皇陵,荣誉下葬。可连星茗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重压排山倒海般压上来,几乎要压垮他。

他连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大哭一场的时间都没有,只能面色惨白给了老船夫一大笔钱,让其把能够看见的士兵尸首摆到城外。

他数日后会回来收尸。

老船夫虽然不解,但为了钱财还是愿意干这种脏活累活。连星茗跨越大江,翻身上马,又马不停蹄奔赴皇城。

七万大军为何打不过两千人?

这座城门之前为什么会打不开?

他不敢细想,更不敢深想。

只能紧紧绷着脑子里的那根弦,不让自己累倒。还未临近皇城,便能看见许多背着包裹,神色凄惨的子民们从城门口往外跑,有些人甚至都没有背行囊,一幅天要塌了的惊恐表情。

连星茗有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他有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害怕、恐慌感,大腿根部被马鞍磨得刺痛。

策马冲入皇城,奔驰过曾经数年让他熟悉至极的官道,商铺的布匹被推倒在地,白色的布从这一头滑到了那一头,又溅上泥泞。

天边不知何时起,下起了丝丝细雨。

雨水打湿面颊上的血,滑进眼眶,连星茗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顺着这条无数次他与白羿、连玥游玩过的街道,奔向皇宫。

他上一次没有来得及与父皇母后告别。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他有很多话都没有来得及和亲人们说。父皇与母后会不会为了他的不告而别而伤心?会不会有一日也在深宫中盼望着,前去修仙的孩子能够回家看看他们。

他想起了父皇鬓边染上的白发,以及因战事吃紧而日益消瘦、佝偻的背影。他又想起了母后逐渐添上细纹的眼角,以及那个只有六岁,会因为他一个笑容而暗自雀跃的孩子。

皇宫还是印象中的那个皇宫。

却根本就没有漠北军围宫难入,如今宫门大开,高高的宫墙上扎出几十根厚重的木头,有粗大的麻绳捆住一些人。

奔逃的宫人、身着漠北军服的士兵,人群在宫门处匆忙穿梭,没有一个人对他投来目光。

连星茗不敢抬头看,却不得不抬起眼睛面对这足以让他牢记一生的噩梦景象——

皇室宗亲六十余人,尸首残破不堪倒吊在宫门之外,任雨水捶打,任人围观。

天好像真的塌下来了。

连星茗脑子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