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青迟疑开口:“嗯……我觉得有点急了。”
“急?”杨主任面露诧异,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你的草稿里,涵盖了妇女工作的方方面面,很齐全,但一次性灌输给别人,很容易模糊重点。”林青青边想边说,“我觉得,提升妇女权益是一项长期工作,就像是水滴石穿,得慢慢来。”
杨主任陷入思索之中。
林青青提的问题,她心里真的不知道吗?
不,其实她是知道的,只是妇联工作长期没有进展,她已经失去了当初的踌躇满志,也失去了那种耐心。所以上面安排下任务,她一方面想做好,但另一方面又觉得不可能,到最后就做成了这样。
杨主任抬头问:“你说我们这次会议该怎么搞?”
“我想,先把您后面补充的,和赵春花事件不相关的细枝末节删减掉,如果这次会议成功,您以后可以再组织相关话题的会议,反正来日方长。”
听前半句的时候,杨主任还有些迟疑,等听到后半句恍然大悟。
对啊,她又不是明天就不干妇联工作了,这次要是搞得好,组织下次会议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要是因小失大搞砸了这次会议,下次再搞也难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小林你说得没错。”想通之后,杨主任对林青青的称呼从“林同志”,变成了亲热的“小林”。
定下大概方向,两人又开始讨论如果只针对林老太这件事,会议该怎么展开。
杨主任是想让林青青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再说一下林老太母女的下场,以达到让人引以为戒的目的。
但林青青觉得这样还不够,借腹生子这件事还是有点个例了,一般人不会想到,也很难找到对象实施。而且在林青青看来,与其警醒施害者,盼着他们良心大发,不如提醒受害者,告诉他们面对逼迫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靠人人倒,靠山山跑。”杨主任琢磨道,“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说刚开始询问林青青意见时,杨主任需要在心里告诉自己要相信林青青,在聊了这么久之后,她已经能完全相信林青青了。
甚至,因为面前的小姑娘,自己的事业可能迎来转机也说不定。
林青青心里的确有些想法,说道:“您说让我讲述自己的遭遇,但我觉得那些事不足以让和我同样遭遇的女人明白,她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反而是我离开林家,孤身一人落户到兴丰大队,对比以前的日子,可能会让人觉得这条路不那么正确。”
林青青落户兴丰大队后,杨主任的确听到过类似的声音,她神情严肃
起来,说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对比。”
“怎么对比?”
“我留在林家,可能经历的悲惨遭遇,和离开林家,重获自由后的人生做对比。”
对话过程中,林青青心里原本模糊的想法逐渐清晰。
她借着故事,将原著中原身的遭遇说给杨主任听。杨主任刚开始以为这是她的假设,一个故事,听得认真且专注,时不时还会提出自己的意见。但随着故事推进,杨主任渐渐红了眼眶,直到林青青讲完这个故事,仍觉得回不过神来,呢喃道:“这怎么可能?就、就没有人发现吗?”
“或许有人发现,只是大家都选择了沉默吧。”林青青垂眸说道,又问,“您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杨主任正难过着,被她的话拉回心神,起身在办公室里转着圈,良久停住脚步,踌躇说:“故事是好的,但是会不会太过了?而且有些事我怎么都想不通,有人不相信怎么办?”
林青青听着心里有些涩然,是啊,原身的遭遇,倘若不是亲眼见到,谁能相信是真的呢?那七年里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动辄消失几个月,可除了谢巍之外,没有人替她说一句话,更没有想要揭开真相。
但林青青没有和杨主任争论事情的真实性,说道:“我们的目的不正是要让人受害者心生警戒吗?”
杨主任听后沉默了。
良久,她点头说:“那我们先按这个思路往下顺,顺不下去再说。”
“好。”林青青一口答应。
定下大方向,两人都松了口气,杨主任坐得腰酸背痛,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大队部里的人陆续往外走,看到她推开窗喊道:“到吃饭时间了,你还不回去?”
“诶,我马上走。”杨主任应了声,转身邀请林青青去家里吃饭。
林青青忙摇头说:“食堂已经煮了我的饭,不吃就浪费了。”
知青点是大食堂,煮饭的时候不好统计每个人,为了避免浪费,如果不在食堂吃饭得提前说明。林青青没想到杨主任会邀请她去家里吃饭,今天出来前就没提前说。
这年头粮□□贵,杨主任听见这话无奈说:“好吧。”和林青青前后出去,锁上办公室的门,走了两步又问
,“我听说你这次从林家要了不少粮食?”
虽然不明白杨主任怎么突然问这个,林青青还是老实回答:“细粮有一百斤,粗粮多一点,但也不到两百斤,红薯也有些。”
“这样啊……”杨主任呢喃说。
林青青听出她话里未尽的意思,问:“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我有个姐姐嫁到了城里,家里孩子多粮食不够吃,就来问我家里粮食有没有多的,可我家里人口也不少啊,再匀也匀不出多少,所以我就想着在大队里问一问,但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大张旗鼓肯定不行。”
这几年国家严抓投机倒把,虽然杨主任是给她姐姐换粮食,不一定从中赚差价,但倒了一手的东西,真查起来很难说清。杨主任毕竟是妇联干事,在这些方面总要格外注意些。
虽然林青青心里惊讶她怎么会跟自己说这事,却还是点头说:“这倒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