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复生看了一眼,纸上写的地址是陈樱老家所在的城市。

高小楠难得如此冷静,“这是陈樱外婆的邻居,看着她长大的,飞机过去很快就能到……江复生。”

她停了一下,重新组织语言,盯着对方的眼睛,“我从不求人,可我请你放过陈樱——她真的太惨,你算计谁都可以,别算计到她头上,她受不了。”

江复生道:“我会记住。”

高小楠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抿紧唇,转身离开。

贺振飞走进来,“哟,时间正好。江总,我们该出发了,见完客人,能赶上回家吃饭。”

江复生的目光落在那行地址上,面无表情。半晌,他站起来,“给家里打电话,晚上不用等我,今天到家太迟,可能凌晨以后。”

贺振飞拧眉,“江总?”

江复生将纸条给他,“订机票,办完事直接走。”

夜间九点多,江复生坐车,赶往c市机场。

从这里到机场,车程约四十分钟。

他偏过头,望向车窗外。并不发达的小镇,到这个点,街上已经空旷无人,只在几个饭店外,依稀有结伴的人出入。

“停车。”

江复生下车,站在路旁。

贺振飞走到他身边,“江总,怎么了?”

“呼吸新鲜空气。”他说,“有烟么?”

贺振飞看他一眼,闲闲道:“那空气可就不新鲜了。”

他看见江复生的脸色,叹了口气,“你等等,我问司机借。”片刻,他递上一盒烟,又说:“记得吸一口就吹掉,别吸进肚子里——你都多少年不抽了。”

一点火星明灭。寒凉夜色,烟雾缓缓升起、又消散。

葛医生的话,言犹在耳。

“江先生?高小姐跟我说了你会来,我没想到这么快……照顾不周,请坐,我给你泡茶。”

“我是镇上的赤脚医生……咳,不是正规的,附近的人有点小病小痛,都会到我这里来。你看那边,那就是陈樱以前住的家,现在空着呢,没出租。我有钥匙,你想的话,随时都能去看。”

“陈樱的妈妈特别漂亮,是镇上出名的美人。很多年前,有个大老板打算投资这边的一个厂,不知怎么和她认识了,有过一段情。”

“那时她才十几岁,那位大老板也有家室,考察结束后,他一个人走了,但是经常会写信过来。陈阿婆逼女儿和他断掉,说他们家虽然穷,但是丢不起这个人。她不肯,从家里跑了出去。”

“一年后,她又回来了,抱着个孩子……听说是她在外面喝醉了酒跟人有的,父亲也不知道是谁。那孩子竟然是她在住所一个人生下来的,母女平安已经是万幸。”

“后来,我女儿在别的城市生了孩子,我过去带了一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陈樱已经四、五岁了。”

“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在外头看见一个很可爱的女娃娃,我问她名字,她说她叫陈樱,我猜到她是谁,问她跟妈妈姓的吗?小丫头摇了摇头,文文静静的,说不是,她跟外婆姓,她没有妈妈。”

“我才知道,她的妈妈到底还是走了,去大城市找那位老板。”

“陈阿婆身体不好,陈樱很乖,从小就省事,不给人添麻烦,稍微大一点,洗衣做饭都会。对了,江先生,你吃过陈樱煮的面吗?挺好吃的。”

“我经常帮她外婆挂盐水,她很感激,有时候看我忙的没空煮饭,就会端一碗汤圆或者一碗面给我。”

“陈樱渐渐大了,她妈妈的事情,镇上几乎没人不知道,大人茶余饭后当闲话讲,孩子听在耳朵里,对陈樱也有了成见。”

“她上学的时候,被一群孩子排挤、欺负。也不止是她的同学,街上邻居的孩子也有,还有些根本不认识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那时她经常受伤,膝盖、手臂到处都是擦伤,那些孩子不打她,但是老喜欢追着她跑。陈樱胆小,体质也弱,那几年,她活的像一只惊弓之鸟。”

“我实在看不过去,骂过那些孩子……可是江先生,你怎么跟一群叛逆期的青少年讲道理呢?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他们真的觉得只是好玩,而且不用付出代价——陈樱不会说,也不会有家人替她出头。”

“陈樱不敢让外婆知道这些事,有时伤的重了,会偷偷来找我,请我给她上点药。那孩子越来越沉默,对我也没几句话。”

“好在有一年,来了个好心人,带陈樱走了,还帮她外婆看病。”

“几年后,陈樱出名了,我们在乡下都知道她很有出息。有一年她悄悄回来,替我还了房子的贷款,还说谢谢我照顾她和她外婆。”

“其实……我帮了她什么呢?我根本没能保护她。我很后悔,当初没有为她多做点事……真的,后悔。”

“陈樱这孩子,别人对她一分好,她能记十分。别人对她十分不好,她一分都未必能记住。多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