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立在月色中,纤细的指尖解了披风,剥开衣襟,露出一片雪白颈项与肩头来,在寒冬里越发白得耀眼。
“年年,你还记得这个吗?”谭江月微微倾身,轻抚肩上米粒大小的印子,眼里带着追忆,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年纪轻轻的少女身上是很违和的,偏偏她眼里的情感那样真挚,仿佛口中诉说的岁月当真藏匿在很久很久以前,隔着一辈子那样漫长的时光。
“这是年年咬的,咬得那样重,总该记得吧?”
男孩却烫到一般移开目光。
谭江月浑然未觉,思绪回到画面模糊的童年时代,“那时年年玩心重,爹爹要是拘着你写字,是要边写边掉金豆豆的,末了晚上还爬进我被窝里说着如何如何讨厌写字、讨厌爹爹。可爹爹走的那天,年年又比谁都哭得厉害,谁也劝不住。”
“还把舌头也咬破了,那时我吓得去扳你的嘴,你怎么也不肯松口。”末了两个小小的孩子相拥大哭,江年难以自控地埋在姐姐怀里,还咬了她一口,五岁的年纪还不知轻重,给谭江月留下两个米粒大小的门牙印。
江年哭晕过去后,足足病了半个月之久,大夫说险些就去了。
“待你醒来知晓了这个牙印,不是愧疚得很么?听说留疤之后容易遭夫家嫌弃,还拍着胸口说要好好读书做大官,以后养姐姐一辈子。”谭江月自胸口里溢出一声笑来,眼里也浸了笑意,“年年,这些可还记得?”
她看着他,目光里带着期盼。
穆渊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指尖碰了碰怀里坚硬的玉佩,心里忽地对这枚玉佩的原主人——那个叫江年的人生出几分羡慕。
落到那样的贼窝里,想必早已不在人世,可他至少有人牵挂。
谭江月已然拢好了衣襟,末了却不披上披风,而是将披风一展,盖在男孩身上。
穆渊动了动身子,到底没有将披风扯开。默许了。
谭江月心中暗喜,这是男孩态度软化的征兆。
“年年,跟姐姐回家,可好?”谭江月趁热打铁。
穆渊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眼皮却越发沉重,目光也有些涣散起来,强撑着没有晕过去。
这时谭七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有一小盆热水,一只空碗,以及一碗排骨萝卜汤。
谭江月起身,用空碗在盆里舀了一碗热水,轻轻搁在男孩面前,很近的距离,他一伸手便能够到。
男孩嘴唇干涸,两颊绯红,却迟迟没有动作。
谭江月眨了眨眼,将眼眶里的红眨没了,伸手端着碗,小心翼翼凑过去,“年年,喝点水。”
还道他是没了力气要人喂,下一瞬便被男孩拦住了碗,接过,垂眸看着碗里的水,看了好一会儿。
男孩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睫,谭江月这才注意到他生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眼睫很长。
小时候的江年也是很漂亮的,乌溜溜的眼睛,圆乎乎的</p一团,浑身都是奶香,胳膊生得像藕节,手背上一个一个清晰的窝窝。
谭江月想起以前,嘴角浅浅勾起。
穆渊微微抬眸,暗沉沉的目光落到那抹笑上,不再思考该不该接受少女的好意,扣住碗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而后端到唇边,喝了一口。
是白水,温热的。
很久没有干净水喝了,简单的井水也品出了几分甘甜。
男孩喉咙轻滚,忽地咕嘟咕嘟大口喝起来,两三下便见了底。
他真的太渴了。
发着烧的身子仿佛要把浑身的水分都烧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