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在全胜。
他要的不是必胜,而是全胜
陈可新过去只是个操办民团的举人,后来也只不过是李仙风身边做文书工作的幕僚。投闯以后,虽然负责了许多黄州府营庄制改革的细务,可他不是军官出身,没有指挥大战役的经验,更加谈不上已经有了通筹全局的战略观点。
但他是个头脑清醒的、有常识的、实事求是的人,不是妄人,在明末就属于非常难得了。
陈可新在李来亨率军出发前,在这既短暂的半天时间内,便将随州城的户口、器械、粮秣资料整齐井然。明末的问题是老一辈人筋骨已衰,暮气渐深,可朝廷的旧体制却不能给新人以出头的机会,陈可新这样有才干的士人,往往只能半生蹉跎于家乡。
也无怪乎,李自成的建基檄文中,都要强调闯军反对“重制科,循资格”的风气。
朝廷迩来取士之大弊,就在于此。
不过朝廷旧体制暮气深沉,又根本改革不了,一个被裱糊起来、勉强支撑的破房,若是像天启皇帝这样的寻常庸人坐视风吹雨打,还能维持一阵。可若是遇到崇祯皇帝这种,有志中兴,非要大改大革折腾一番的皇帝,就立时散架了。
所以朝廷的旧体制,属于不改革会慢慢死,改革了就会立刻死的情况。
大明已是死局。
欲破局,唯有自局外而来,所以天下非胡虏所有,即贼寇所有。
而胡虏与贼寇相比,又是高下立判。
所以即便是最为痛恨“流寇”的儒家大师黄宗羲,也在留书中痛诉以中国制中国,以夷狄制夷狄,犹人之不可杂之于禽兽,兽不可杂之于人也,是故即以中国之盗贼治中国,尚不失为中国人也。
李来亨将随州留守的一切事务安排妥当以后,终于喘了口气。此时夜色已经很深,饱满的半月,像一张稍微拽开的玉弓悬挂在庭外梧桐树枝上。一群被皎洁的月光惊动的小雀儿,一会儿栖息在这棵树上,一会儿又飞向那一棵,叫得吱吱喳喳,没个安定。
夜晚也好像是一头用黑布蒙着的鸟儿,它在气闷的黑布底下不安定地跳跃着,要想振翅高飞。
稍后一声凄厉的号角声划破了颤抖着的黑布,似乎在长空中燃烧起一场大火。隔了一会就听见近处的人家用辘轳把井水挽上来,给出征的闯军将士洗脸,还有些市民将匆匆做好的早饭送来。
不久,在较远的街道上响起了被号角声所征集起来的第一批脚步声和马蹄声,这是一群群从营房和家里走出的士兵、低级军官以及为他们送行的老营家眷们。
李来亨闭上了眼睛,和左良玉的一场决战将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