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屈原才缓步移至郑袖跟前，躬身施礼道：“内人福薄寿短，被大司命召去了。多谢娘娘屈尊下驾寒舍，还带了子兰前来吊唁。”

“子兰一直受教于先生，师母走了，自然该来拜别。”郑袖回道，盯着挽联看了片刻，唉声叹气道，“唉，才子配佳人，如今佳人走了，先生可不要太伤心哪！”

“谢娘娘关怀。”屈原哽咽道，“含情两相向，欲语气已绝。但凡有心，岂能不伤心？”

“但凡有心，岂能不伤心？先生说得真好啊！本宫深知先生乃是有情有义之人，但也要节哀哪，若田索姑娘泉下有知，也不想先生太过悲伤了。”

“多谢娘娘开导。夫人已逝，这世间已无甚可令屈原留恋了。只是，还有大王一直让屈原放心不下，近一年不见了，大王可还安好？”

“好，好极了！”郑袖冷笑道，“大王一时动怒，罢黜了先生官职，疏远了先生，本宫在此替大王向先

生赔罪了。其实，你这位大诗人诗才横溢，名满天下，岂止本宫敬重你，大王也同样敬重你。自去年秦楚大战惨败后，楚国朝中气象越发衰微了，近些日子大王也时常提起先生，有意让先生重返朝堂参政。待先生安葬了夫人，本宫便劝大王召先生入朝吧。”

屈原躬身拜谢道：“若能如此，屈原肝脑涂地，也要效忠娘娘！”

郑袖却显得不高兴，缓缓贴近屈原耳畔嘱咐道：“本宫不需你效忠，只要你念情，投得意趣，实得灵犀。别整日似根呆木头，只想着家国百姓，显得比大王还着急。”

屈原连连点头：“屈原谨记娘娘教诲！”

“你能明白就好。这人哪，年轻不懂情趣味，老来方知春水流。孤坟一座无觅处，几缕荒草薄凉收。”郑袖说着，甩起长袖从屈原眼前拂过，“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你就尽早让夫人入土为安吧，本宫先回去了！”言讫，含情脉脉转过身，领着子兰与侍女们离去了。屈原一直躬身目送郑袖走出府门，内

心揣测着她留下的话语。

先秦时期儒家思想奉行“厚葬久丧”，主张兼爱的墨子严厉批判过这种行为“足以丧天下”。墨子描述了当时厚葬的情况：王公大人遇丧事时，棺木一定要多层，埋葬必须深厚，死者必须穿多件衣服，随葬的文绣必须繁复，坟墓必须垒砌高大。匹夫贱民遇丧事时，竭尽家产也要这样做；诸侯死了，会将昂贵的金玉珠宝装饰在死者身上，用丝絮组带束住，并将车马埋藏在坟墓中，且会将人世认为贵重的所有东西拿去陪葬，如此府库必然为之一空。至于殉葬，天子、诸侯死后所杀的殉葬者，多则数百，少则数十；将军、士大夫死后所杀的殉葬者，多则数十，少则数人。

当时长期居丧的情况也令墨子不愿接受：丧期中哀毁瘦损都有制度规定，居丧者必须使自己面目干瘦，颜色黝黑，耳朵不聪敏，眼睛不明亮，手足不强健。上层人士守丧，必须搀扶才能站起，拄着拐杖才能行走，须按此方式生活三年。如此一来，无论哪一等级的人在居丧期间都做不了其他事情：王公大人必定不

能上早朝；士大夫必定不能治理五官六府，开辟草木荒地并使仓库粮食充实；农夫必定不能早出晚归，耕作种植；工匠必定不能修造车船，制作器皿；妇女必定不能早起晚睡，纺纱绩麻织布。因此，厚葬要埋掉大量钱财，久丧使国家贫困，人口也不能增多，刑事政务也不能治理，国与国之间的攻伐也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