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孩儿之功业全仰仗屈原先生。若不遇先生搭救与提拔，孩儿仍在奴隶市场上被贩卖。”

“蹻儿说得是，屈原先生是咱家救命恩人，你不在家这些时日，我母女俩又给先生添了不少麻烦。”老母亲泪眼朦胧问庄蹻，“你可见过先生了？”

“孩儿先来见过母亲，再去拜望先生。”庄蹻不忍心转移话题，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孩儿此次回郢都，特意来迎接母亲与妹妹去会稽郡。一则，娘在身边，便于孩儿照应；二则，娘一直住在先生府上，长时间劳烦先生照看，孩儿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庄蹻说着，感伤的泪水已涌出眼眶。

“去就去也，何来感伤。”老母亲扶起庄蹻，“兵荒马乱流离失所都挺过来了，不就是去越国旧都会稽城么？有何伤感。娘在异乡流亡多年，晚年若能回到故乡，死后也能埋入故土了，落叶归根啊，高兴还来

不及呢！”

老母亲长长叹息一声，眼角滚出的泪水顺着脸颊上的皱纹往下滑，渐渐沉浸到遥远的回忆中…往事不堪回首，老母亲越回忆越伤感。尤其想到她背着庄蹻父亲的无字灵牌四处逃亡时，更是泪如雨注，根本停不下来。庄蝶想上前劝慰母亲，被庄蹻轻轻拽回来，低声对庄蝶道：“让娘静一静，你赶紧去收拾行李吧。”

庄蝶转身去收拾行李了，庄蹻也离开正堂，来到紧邻东厢房的一间偏房门前，木门陈旧，门框没有上锁。庄蹻轻轻推开木门走进去，一片昏暗映入眼帘，屋内弥漫着树脂香味，青铜油灯后面的灵位上摆着一块无字灵牌。庄蹻走到灵位前，跪在地上开始叩拜。

“亡者有灵，殁而不朽。父亲大人在上，孩儿不孝，让亲人受尽苦难，孩儿蒙屈原先生搭救，如今功业初成，在旧越之地谋得一席生地，今日特来迎接母亲与妹妹，迎接父亲之灵位回会稽郡。那里山清水秀，那里可亘古长眠。阴阳隔层纱，祈求父亲在天之灵庇

佑家人平安，庇佑屈原先生诸事顺意…”昔日的血脉亲情如今只剩下一块无字灵牌，剩下一番对着空气诉也诉不完的苦楚。话未说完，庄蹻已是泣不成声。

见了家母，叩拜完父亲的灵位，天色已黑，庄蹻才动身去拜望屈原。

叩门几声，开门出来的是女媭。女媭一脸惊讶：“是庄蹻？你这堂堂大司马，何时归来也不通告一声，好让我们去城门外迎接啊。”

庄蹻躬身施礼：“回师姑，庄蹻今日傍晚刚至郢都，拜见完母亲，便过来看望先生了。先生可在家？”女媭伸手指着正堂后一道侧门，门上挂着一道帘子，缝隙间透露出微微灯光：“在书房，你那先生整日埋首书房造宪令，连命都不想要了。”

庄蹻走至门帘前，轻轻掀起帘子，探身入内。见屈原俯首在案，心神专注，正借着豆点大的灯光边查阅典籍边撰写竹简。庄蹻未出声，轻步走至案前，屏气凝神跪坐在屈原对面，屈原半晌也没察觉出。“先生，庄蹻归来了，先生！”庄蹻连叫两声，屈原才回过

神来。当他缓缓起抬头，透过微弱的灯光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时，如做梦一般。“庄蹻？怎会是你？”屈原吃惊道，“为何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