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沉船

她问得懵懂而又正经,陆莳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如今的楚染单纯,也很乖觉,对于情.事比新阳都要懵懂,这句话回答错了,必然会教坏她。

须臾后,陆莳依旧沉默。

楚染咬了咬牙关,伸手就去戳她的脸:“你沉默就代表你看了。”

“殿下自己笨罢了。”陆莳被她搅得无法,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人浮想联翩,楚染自己胡思乱想了一阵,陆莳说起吴江的趣事来转移她的思路。

“当年吴江王逃离的时候,带走了许多能工巧匠,加之吴江之地富庶,南珠属它最多。另外,吴江吃食与衣饰都与楚国不同,许多商人去后靠着经验赚了银子回楚。是以,吴江王的私库里,只怕比陛下都要多。”

楚染不知这些小事,梦里的吴江十分低调,娶了新阳后,就没再闹腾,只有恒王立为太子后才送贡品恭贺。如今被陆莳说来,也挺有趣。

“那吴江与霍家是何关系?”

“吴江试图攀上霍启,陛下隐隐知晓,只是未发作,待动吴江,霍启必然有所动作。”陆莳给她解释。

用过清粥后,楚染精神好了很多,陆莳让人拿了吴江的舆图,葱白的指尖指着两岸:“楚有船只在渡口,但不会过去,前些年被吴江打得厉害,加之陛下的态度暧昧,就一直未有动静,是以两地之间来往的都是商船。”

楚染随着她的视线去看,纤细的指尖下一片汪洋,她好奇道:“吴江王逮着这个空子,这些年定然赚了不少,听说还有许多私货。”

楚国有见不得人的私市,卖的都是夹带过来的好东西,楚染听过,未曾见过。

她没有见过,陆莳给的好东西许多都是私市来的,陆莳也不与她说,指着吴江对面的清河:“清河一郡内驻军十万,水军多于陆军,两军各自有将领,这次我们过去,只看水军的船只,其余不管。”

“陆相之意,是两军不和?”楚染托腮,这事倒是未曾听过,转而一想,这些都是梦里没有见到的,不知也是常事。

她晃了晃脑袋,唇色嫣红,陆莳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道:“自然会有嫌隙,另外霍家经商多年,清河也有霍家的生意。”

“我瞧着灵祎给的南珠都不小,比起陛下赏的也不差。”楚染想起旧事,自己先笑了起来。

她比起以前脸颊上圆润了些许,神色缓和后就一团喜意,不似从前,眉眼一怒就气势十足。

陆莳忽而有一种将孩子越养越小的感觉,楚染以前若说的凌厉处事,现在就是温和待人。也不知是好是坏,一想人在她身边,万事有她护着,这些就不再重要了。

安寝一夜后,次日中午才到渡头,婢女搬了些随身衣裳去驿馆,其余的都留在官船上。

县官早就携了大夫在一旁候着,见到陆相后忙低头哈腰,左右看一眼,没有见到新平公主人,“丞相辛苦了,驿馆一切都安排好了,可要大夫过去看看公主殿下?”

陆莳颔首:“可。”

县官眼睛一眨,大夫就跟着兵士走了。原本官船是不该停留的,他早就将线路查看过了,万万没有想到新平公主身体不适,停留下来,都道陆相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突然留下来,就怕出事。

他心里煎熬着,陆莳却无心与他计较这些,请大夫无非是做给楚帝去看。

大夫去后,县官夫人领人带着时令瓜果去了,知晓新平公主不舒服,没敢带着点心过去。她还带了亲自种的甜瓜,放在暖房里养着,本打算自己吃的,遇到公主就献了出去。

甜瓜上还带着清洗的水,装在盒子里,瞧着鲜灵灵的。楚染歇过半日就感觉好多了,见到甜瓜就想吃,让人去洗净切好。

县官夫人还在外面候着,楚染看着在看着公文的陆莳:“要赏吗?”

“让庖厨做些点心赏回去。”陆莳道,她抬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旋即道:“可去看看私市?”

“这里有私市?”楚染眼睫一颤,掀开被子就走下去,看着陆莳手中的文件,那是一封封信,随手看过,是郢都城内的形势。

她要看,陆莳也不拦着,等她看过后才说起私市:“私市在子时过后,在偏僻之地,县官拿了银子不会去管,他方才恐慌,就怕私市被我们发现。”

丞相一走,跳得最厉害的就是恒王,他要装着至孝,就要做些事情博得楚帝宠爱。太子不与他争,去户部让人盘账。

一番看下来也无甚大事,楚染微微放心,道:“以后这些我也要看看,不许藏私。”

陆莳莞尔,伸手将她拉近,两人膝盖碰着膝盖,她伸手去捏了捏楚染的脸颊,触感很舒服,忍不住又捏了两下,才道:“去私市吗?”

“去,自然要去,要买吗?”楚染被她捏习惯了,感觉到陆莳手冰凉,反而主动握着她的手给暖暖。

“可。”陆莳见她将自己的手捧在手心里,唇角弧度弯得更深。

甜瓜切成片送了过来,楚染尝了一块,不住点头:“她倒有心。”

吃过后,庖厨做了几样郢都特色的点心做回礼,县官夫人诚惶诚恐地回府去了。

晚膳时,县官夫人送了一份三色丸子汤来,陆莳扫过一眼,让人撤下去,让庖厨照着重新做,甜瓜也是让人先试的,没问题才是送了过来。

楚染这些时日吃了不少吃食,口味被陆莳养得刁钻。三色丸子汤看着好看,一份就三颗,一色一颗,汤味鲜美。

本就是膳后甜汤,楚染喝过汤就不喝了,她胃口不好,吃不下,看着就饱了。

她看着一碗丸子,拿汤勺喂给陆莳吃了,待她吃下一颗,就问:“好吃吗?”

喂了三颗,自然就问了三遍,陆莳不厌其烦地回了。她说好吃,楚染就让庖厨明日再做,自己也尝尝。

吃过后,楚染就换过一身衣裳,贵重的簪环首饰都摘下来,选了几根银造的簪子,带着李初就出府去了。

小县不大,比起郢都城更是不能比,经济好得很,每年交税也很准时,从没有耽误的时候。陆莳注意此地很久,正好趁着楚染不舒服下来看看。

亥时过后,街坊上就无人了,待到子时,更是家家户户关灯就寝。

楚染牵着陆莳在前,左手提着灯火,右手牵着陆莳,后面远远跟着李初几人。黑灯瞎火,一行人走得很慢。

从驿馆走到私市需半个时辰,两人牵着手,边走边说,竟也不觉得无趣,待到私市后,才觉换了一番天地。

私市外面站着人,时而看向四周,约莫是看人的,防止有人过来。

约莫是心里作用,当真来人,谁还躲得过去。

两人粗麻衣襟,也不会让人怀疑,私市里也有女子,不过男子居多。一路看过后,卖的都是私货,楚染瞧了几眼,还有南珠簪子,打造更为精致,比起宫里的还要美观。

她拉着陆莳惊叹道:“这莫不是吴江传来的。”

“吴江王当年逃走的时候将巧匠都带走了,楚确实比不上。”陆莳压低声音。

楚染多看了一眼南珠簪子后,对面人就捧了簪子,没有用匣子,反是红绒缎子。那人笑道:“姑娘瞧一眼,这么大的南珠簪子,市面上不少见,簪尾还用小的红宝石,小而不艳,恰好配您。”

这人惯会说话,两人都没应声。

那人见惯了场面,尤其是女子牵手而握,可见关系匪浅,就笑着继续说:“簪子好看,买来送妻子最好不过。”

“好,多少银子?”陆莳先应声,接过簪子,身旁的楚染怪异,这人怎地如此好说话了。

私市里的东西比寻常商铺里便宜些许,簪子就要二十两,楚染蹙眉,没想到这般值钱。

买过簪子后,两人继续往前走,私市上还有许多刀剑,道是前朝将军留下的。卖刀的是个大汉,半夜里寒气袭人,竟也只穿了一件单衣,一个劲地在炫耀自己的刀如何好,削铁如泥。

周围围了不少人,一问价格五十两,纷纷后退,一时间只剩下陆莳与楚染。

楚染走近,蹲下来在地面货摊上挑挑捡捡,看中一把匕首,道:“可是削铁如泥?”

“自然是的,不若您试试,拿根头发丝,一吹就断了。”大汉殷勤的地解说,当真拔出匕首,拽了根自己头发放在刀口上,吹了一口气,真的断了。

楚染惊叹,这里真的不少好货,她将匕首与刀一道买了,待回去后将刀送给李初。他是陆莳的人,肯定要比旁人高看一眼。

私市只有两个时辰,不多开,到时都会离开。

楚染从头走到尾,觉得有趣,自己拿了匕首,待回去后待发现刀鞘上将点缀着宝石,一看就是好东西。她玩过刀剑,有些功夫,匕首防身也很好。

离开私市后,照着原路回去,楚染走得有些慢了,慢吞吞的。

她这几日刚缓过来,昨日又闹了半日,晚间走了夜路,力气跟不上,牵着陆莳的手都走不快。街坊间人不多,陆莳放慢脚步等着她。

不知走了多久,陆莳忽而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楚染:“我背你。”

楚染一惊,未曾反应过来:“背我做什么?”

酒醉后嚷着要陆莳背,早已忘得干净,再见陆莳放低姿态,极为怪异。不过她不是吃亏的主,也不娇气,她都主动说了,自然要她背。

她伏在陆莳背上,双手搂过她的脖子,怪道:“陆相怎地想起来背人。”

“又非第一次,殿下酒醉后让我背的。”陆莳不说谎,当即将她的糗事说出来。

她并非胡言乱语之人,楚染被羞得耳朵通红,感受到陆莳沉稳的脚步,也就不动了,时不时与她说句话。

“陆相,以前有人背过你吗?”

夜凉如水,楚染故意压低的声音像是说着悄悄话,陆莳心口发烫,“大约父亲背过。”

“我没有,陆相是第一个背我的人。”楚染的声音轻轻如风过吹过耳畔,扰乱人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