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染不应,贤妃笑了笑,片刻后送人出宫。
再回章华台时,吴江使臣不在了,两人拜见楚帝。楚帝初次嫁女,心中微有感触,让人奉茶后,便道:“新平性子不好,丞相有空多管管,勿要学着旁人。”
话提三分,留着七分。楚染明白指的是朝政,她故作不解,摇头道:“阿爹乱说,我哪里性子不好,前些时日在府内,我也学着绣花酿酒,你莫要觉得我甚事不懂。”
她微微歪头,发髻上的凤尾轻颤,散去了平日里的沉闷,少女般娇羞。
楚帝闻言哈哈笑了两声,当着楚染的面就问陆莳:“朕与吴江使臣谈过,和亲一事照旧,另外命户部工部合力督造战船,你亲自去跟着看看,另外就当你二人去散心。”
去吴江?楚染一惊,恍惚抬首:“阿爹为何不让旁人去?”太子方有选妃的想法,这个时候支走她二人,到底是何意,莫不是想给太子安排出身低微的太子妃?
楚帝不大高兴,不过她能直接问出来,可见心思并非深沉,他拍了拍楚染的脑袋:“船只一事牵扯的银钱甚多,朕不放心旁人,只能劳动陆相走一程,三四月罢了,你二人赶得回来过年。”
太子妃的人选,两月就可定了下来。楚染拿小眼睛去瞄着陆莳,希望她能拒绝。陆莳于朝廷上能力甚广,只要她不想,就会有其他人去顶替。
她看了两下,陆莳并未抬首,反行礼遵命,气得她不想同这人说话。
待出了章华台后,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如何想的,无事去吴江做什么?”
陆莳的婚假也因陛下的吩咐而没有了,如今得了吩咐就需请两部尚书来商议详情。人在宫里多有不便,陆莳想去摸摸她的脸,环视一周后,宫人内侍来回走动,她忍了忍。
楚染不想离开,尤其是今日都未曾见到太子,也不知他境况如何。陛下的吩咐与梦里大不相同,细细去比较,陛下开始注意吴江也算是好事。
她就是不想出郢都城,放心不下太子,他身子刚有好转,如今离开,怎么能放心得下。
上了马车后,陆莳先回府更衣,事出有变,她只会将楚染放下,嘱咐她勿要出府,也不要去老夫人处,免得两人闹得不痛快。
这些年陆家前程不错,尤其是陆莳拜相后,不少过府的夫人都夸着陆相,道她是神女,夸得老夫人心思就飞上天了。她本想让陆莳换门亲事,纵然不是小郎君,也是貌美体贴的世家女子。
哪里是无母无宠爱的公主,娶她就等于要帮衬着太子,哪里看都像是麻烦。
楚染回相府后,让人给太子传信,回话便是万事无忧,她这才不担心。
陆怀思还未曾回郢都,老夫人就在相府里不肯走,托着楚染打花牌,她对这些一窍不通,每次去都要输些银子,老夫人高兴得不行。
成亲后的几日里陆莳回来得晚,有时在书房忙到子时,回去后,楚染抱着被子睡着里侧,丝毫没有等她一道睡的觉悟。
等了三四日后,陆老夫人开始坐不住了,催过几次,陆莳都不理会。
一日楚染去见她时,回来带来一盆茶花,红白相间,她未曾见过,总觉得花朵好玩,竟然有两种颜色。她摸着半晌后,婢女道是柳夫人来了,多半是来看老夫人的。
婢女将人请进来,见楚染在看着茶花玩,花开两色,她先行礼,而后才问道:“殿下这是哪里得来的花?”
“老夫人送的,姐姐去厅内坐坐,陆相还未曾回来,可是来看看老夫人的?”楚染笑道,几句话问得有点像主持中馈的模样。
柳夫人听到是老夫人送的,脸色微微一变,改口道:“陆相何时回来,我有些事同她说,不如殿下与我到老夫人处走一趟?”
楚染在府内无事,大多的时间都是自己打发,她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自己也不好乱动。只是她今日才回来就不想再去,罕见地让府内小厮去署衙问问陆相何时回来。
“我这里还有事,就不陪姐姐去了,让阿秀带你过去。”楚染朝着阿秀扬了扬下巴,阿秀识趣地走到柳夫人身边,作势请她过去。
柳夫人笑了笑,没多说话,领着阿秀走了。
或许是小厮去问,今日黄昏时分,陆莳就回来了。她见到茶花脚步一顿,眉眼陡生凌厉,道:“这是谁送来的?”
婢女不知她为何不悦,垂首道:“这是殿下去老夫人处带回来的。”
陆莳身子一转,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连带着茶花都一道带走了。慢了半步出来的楚染远远见到陆莳的背影,问婢女:“你们谁惹她了?”
婢女为难道:“陆相好像不喜欢茶花。”
“不喜就不喜,恼什么,我还挺喜欢的。”楚染自顾自说一句,让人去摆晚膳,陆莳多半很快就会回来。
果不出然,两刻钟后,陆莳匆匆而归,风尘仆仆。
楚染趴在小榻上,毯子盖到腰际,脚都在外面,她扬首看着陆莳:“丞相回府作何恼,不就一盆鸳鸯茶花,你嫌弃做甚,我都觉得挺有趣的。”
花开二色,在民间有个好听的名字,唤鸳鸯茶花。楚染与陆莳恩爱也不能比作鸳鸯,老夫人久候陆怀思不归,作弄楚染罢了。
楚染知她意,也不去计较,花好看,计较那些俗名做什么,她见陆莳面容冷厉,好笑道:“我都不恼,你恼什么,陆相不如与我说说陛下的想法?”
非她年幼不懂事,而是不在乎。陆莳万分在意,故而觉得气恼,两人心境不同,楚染想知晓朝堂的事,少不得哄一哄陆莳。
她不大会哄人,只让阿秀做了陆莳爱吃的,两人一道坐下,只是还未坐好,婢女道是柳夫人过来了。
楚染托腮,无奈道:“让不让人好好吃饭,难得今日陆相回来早,她怎好意思过来抢人。”
这话一说,传话的婢女不觉脸色一白,脑袋埋到地上去了。楚染却低声道:“方才你姐姐过来知道老夫人送茶花,一个字都不说,也把我当傻子。”
她的语气听来有些像告状,陆莳神色缓和,她抬眸道:“你让柳夫人等一等,若是焦急就先回府。”
婢女得了吩咐,转身就小跑了。
楚染高兴了,殷勤地给陆莳布菜盛汤,想将她喂得很舒服了,到时好问话。殊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早就陆莳看在眼里。
两人成亲几日来,还是第一次同桌吃饭,虽无甚规矩,陆莳惯于保持沉默。楚染觑她一眼,装作随意道:“我最近输了好多银子,都被老夫人赢走了。”
老夫人心大,每牌都玩得大,楚染不得不陪着。
陆莳也听说了,道:“殿下若缺银子去账房取便是。”
楚染觉得这人无甚乐趣,平日里冷冷清清,就洞房那夜让人不解,她摸了摸自己被她亲了好多回的耳垂,低声道:“你会玩花牌吗?”
“会,以前同老夫人玩过。”陆莳道。她看着眼前绿油油的菜色,继而道:“殿下当不喜欢吃素,下次加些鱼虾为好。”
秋日里螃蟹肥美,蒸来吃,口味也鲜。
楚染点头,她不过是迎合陆莳罢了,想起今日里送来的螃蟹,就道:“明日吃螃蟹,我我忘了给老夫人处送些许。”
“你做主便好。”陆莳语气平淡。
楚染绞尽脑汁将话题往东宫上引,眼巴巴地看着她。
“东宫之事,我也不知。”陆莳拒绝道。
楚染追问几句,答案都是我也不知,她咬咬牙,让人将饭食撤下去,赶客一样地开口:“陆相去见柳夫人。”
性子上来了。陆莳笑而不语,去前厅见陆倩兮。
陆倩兮为的还是家里小儿女亲事,听闻陆相不日离开郢都城,前往吴江,年底方回,亟不可待,就匆匆过府问一问。
她一见面就提起鸳鸯茶花一事,言笑晏晏,道:“殿下年少不懂事,将花当作宝贝,也是喜欢,只是意思不大好。”
陆莳面色不改,端着茶饮一口,才回她:“我问过阿兄,他不愿你柳家结亲,姐姐当知嫡长子是世子,将来继承爵位,就算他肯,阿嫂也不会愿意。”
母亲都是希望儿媳妇给自己的儿子有帮助,娶个五品散官的女儿,能得到什么助力?
柳夫人脸色难看,她知晓不妥,才想着让陆相出面,不想她一点都不上心,心中无奈。她看向陆相:“那丞相觉得谁可般配?”
总有许多人问丞相这些话,央求她从中搭鹊桥,她早知有此话,姐妹二人不好拒绝得过分,道:“二兄将回京,你且等等?”
陆怀思在外五品官,回郢都后若贤妃开口顺利,得一高位,虽是虚职,陛下面前也能说上话。
柳夫人不大乐意,两府官位相近,她还用不着求陆相开口的,家里大郎即将科举,若是中了前三甲,得陆家提携,路要好走得多。
如今捏着鼻子求一回,竟毫无用处,她叹息,如坐针毡,待不下去了。
陆莳也未曾说陆怀思要教授皇子之事,柳夫人若是一心攀高,她也不好推波助澜。
陆夫人没同意,说了几句家常话后就离开相府,陆府回书房处理公务。
没过几日,宫里传出太子选妃的消息,楚染坐不住了,要入宫看看,阿秀拦下了,道是陆相今日午后就归,让她且等等。
楚染不想等,自己换了衣裳就入宫,与阿秀道:“你且算算,这几日我见过陆相几面,一只手都能算清楚。”
阿秀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道:“待晚些时候,让陆相陪您几日,只是您不能入宫。您想想,若是急匆匆入宫,旁人都会以为你见太子是为了选妃一事,陛下没这心思,也被您这一闹,有了心思。”
“陆相与你说的?”楚染偏过头去看阿秀,主仆二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她威胁道:“不入宫,我便回公主府去。”
说罢,带着人回公主府去了。
阿秀忙让人去给丞相传话,陆莳在工部与人商议战船支出,户部尚书看着这些银子,顿觉心疼,这些年的赋税都被用作造船了。
楚帝未曾看到具体造价,若是知晓,只怕会退缩,陆莳忙了数日拟定出造价,一条条出来,待陛下看后再定。
相府小厮在外等候半日,见她出来,低声道了几句,旁人都在盯着看。
陆相神色如故,颔首道:“且回府。”
她一副浑然不在意之色,去署衙招来督造船只的匠人,将一应文书给他看,再商议。
商议几日后,再交给陛下。
楚帝细细看过后,将她召来,先问道:“新平怎地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