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魉青云怨(四)

“女儿在范阳……竟一点也没有听说,难怪这都快初冬了,流民才过来!”谢昭的神色有些恍惚,喃喃道:“平城最为富庶,近年来风调雨顺,积蓄良多,平城王每年送入洛阳的天子贺仪便是十数万两黄金,他若打开城门,接纳流民,上报朝廷,求得粮米银钱做接济之资,未必不能度过这次的天灾,可他却……”

“沃野那边压得死死的,未曾上报朝廷,平城那边,也是三缄其口,百官只当没听见这么个事,只糊弄着我们的小皇帝径自安乐。”谢定奇面色惨痛,又带着一种无力的无奈,他定定的看着谢昭,半响后道:“怀朔的城池出了名的森严,可这次流民这般轻易的流入,没有遭受任何抵抗的就入了城,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那般容易……除非是守卫减少……”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谢昭的脑中闪过:“难道,难道是沃野出了什么事情?柔然!定然是那柔然铁骑趁虚而入,怀朔的士兵多半去了沃野援救!父亲,可是如此?”

谢定奇的神色晦暗不明,半响后才赞叹又痛心的看着谢昭:“你说的都不错,柔然侵犯的战事,恐怕漠北六镇为了功绩,也不曾上报,阿昭,你若是男子,在这乱世该有多好……”

战乱纷争,天灾,已然这般逼近,谢昭沉沉的闭上了眼睛,有些虚乏无力,她勉强撑住身子,脸上泛出一丝惨淡的笑意:“幸亏女儿在春日大旱之初,便命所有的粮铺都低价囤积了不少粮食,却未曾出售,前去范阳时,也在范阳买了十万石的粮食,如今正分批秘密夹带在衣裳饰物中运往怀朔,我们可以安然度过一个冷冬了。”

谢定奇只看着女儿,神色变幻莫测,许久都没有出声。

谢昭再支撑不住,道:“二妹妹今日受了惊吓,恐怕要大病一场,父亲您还是去看看妹妹吧。”顿了顿,道:“女儿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阿昭!”就在谢昭的步子刚迈出门槛的时候,谢定奇鼓足了勇气似的站起来,道:“今日的事我都听说了,下次……下次不许这样……危机时刻,你且保护住你自己!别的人都不重要!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会怪你!”

“二丫头也好,三丫头也好,哪怕是为父自己,都不值得你这般犯险。”苍老的声音中,满是哀伤惆怅,和从未有过的深沉。

“父亲,都是您的女儿,何以如此厚此薄彼?”谢昭没有转身,虚淡的声音中全然是酸楚:“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阿昭自然会护住这个家,谁也不用牺牲,谁也不用身犯险境!”

路过菊园的时候,谢昭忍不住驻足,花朵好像知道凛冬将至,凋零的凋零,枯萎的枯萎,看起来一片衰败模样,却也有两三朵碗口大的菊花正迎着秋风,不惧秋霜风寒的侵袭,愤怒的吐着芬芳,傲然挺立,谢昭也笔直站立,一阵萧索的秋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她的衣袂与墨发被风吹得猎猎飞舞,有一种遗世独立即将飞升成仙的高寒。

阿平久不见谢昭回来,沿路去寻,却见到她站在这里吹风,脸上的表情让人没有来的心疼,她忙把手腕上搭着的披风围到谢昭的身上,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谢昭的心里又充满了希望,她回头,眉眼带笑的问:“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又巴巴的跟出来。”

阿平道:“前些日子制成的虎皮披风送来了,阿徐还说,您吩咐的事情都查清楚了。”意思就是让你赶紧回去吧,徐晚心累,总觉得这样说话一拐三绕的费劲。

谢昭点了点头,便默默的往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