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卿兄,天下事有可为与不可为。”
毕懋康落座,双手搭在腿上,胡须抖着:“君父主张依法治国,依律治政。然法司空有其表而已,屡屡大案,天下人每多诽议。何也?法司难独立公正是也。若法司公正,该死之人必死,不该死之人该活,试问各处谁敢违法犯禁?”
“我法司不以惩恶为职责,使天下人畏法而守身严谨方是法司之本愿,此乃大仁。”
“执法不公,如何使天下人信服?民不信法之公允,法司存之何用?有厂卫足矣,要我法司何用!”
毕懋康神情激动,他受够了当傀儡的命,法司职责屡屡不能施展,实在是憋屈。相府各处进展喜人,人人都有大功绩于国,而他没有,只是一个线控傀儡。
于国无功,又占居高位,还屡屡受气,他受够了!
“进卿兄,三司分权而治,功在当今,利在千秋。我法司所求,不过是公正二字。为这公正二字,弟不惜性命。江南犯法,那就该罚,岂能包庇放纵!此一时之心慈,留万世之大祸也!”
“我法司虽为傀儡,亦有威严之名。此番若束手,休说公正二字,就连威严也是难保。法司无威,存之何用?弟身居大理寺正卿,又有何用?还不如以此身,为法司争回公允严明之颜面。”
看着叶向高,毕懋康哈一口气,面皮抽搐:“身可死,法司公明不可死。”
叶向高看着廊檐雨珠幕帘,摇摇头:“说完了?那我这个愚兄,给你说说。”
“孟侯此举固然慷慨,可孟侯看到的只是法司一隅之
地。在本相看来,法司确实有委屈,可现今不得不委屈。告诉本相,公明严正的法司,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天下之患在于吏治,在于人人贪利而枉法,不在法司是否严明不可触及。你靠法司严明去吓人,是吓不住的!大军磨刀霍霍,又吓住了几人?”
叶向高听明白了,毕懋康要殉道,为法司真正独立而殉道,根本是白忙活!
“孟侯,法司之官吏也是官吏。地方上按察使司是个什么德行,都是知道的。若按察使司有用,又何必派御史下放?”
“君父所言依法治国,不是靠法司去治国朝之大患,你们也治不住。执法之人依旧是人,法司要监督文武,谁监督你们?”
“君父何等英明神武?也不是置办了侍从司以督促、砥砺自我?这天下人人各处衙门,都需督促。法司独立,亏你想得出!”
缓了缓,叶向高端起茶碗饮一口,放缓语气:“走到你我这一步,什么委屈没受过?什么阵仗没见过?现在万事从头起,你要为法司打一个好头,我也理解。可法司独立,只是妄想,如同妄想天下官吏人人洁身自好一般!”
“按刘一燝的话来说,每五年就该办一场大案、要案
以正视听!真让法司独立了,恐怕雷声大雨点小才是真。”
见他没反应,叶向高也理解这种牛脾气,想让他当面服软是不可能的,道:“行了,法司压力重各处也是知道的。回去休养一番,你惹出的麻烦,也是愚兄的麻烦。或许,你办的也不是坏事。”
面容哀戚,毕懋康点点头,没说话走了。
对此,叶向高只能一叹。
法司独立,符合全部官员的利益,这只是相对于皇帝握着的时候而言。可从皇帝手里剥离法司后,法司真能独立?
开什么玩笑?他可不相信失去皇帝后,法司敢自己搞事情。也怕法司失去调度,举着《大明律》乱咬,破坏朝廷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