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册册刊印,散着油墨清香的账册传了下去,双鹤书院学子们争相传阅,皆是一片惊呼声,有默默不言者,有丢了账册大呼造假者,也有心中信仰崩解仰天嗷啕大哭者:“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高举着朱弘昭佩剑,阎应元嘶哑着嗓子大喝:“小弟昨日伴随乐安侯入城,夜宿驿馆。李家设宴请乐安侯赴宴,侯爷与孙公商讨辽镇战事推辞!”
“后得知李家这宴席花费三千六百两,侯爷震惊,以为谣言亲赴张家湾李宅探查。果真三千六百两,名菜一百零八道,汤三十六道,江南歌舞名姬三十六人!通州文武官员饮酒弄姬醉卧厅堂,侯爷震怒而归!”
“今日侯爷闻鸡而起前往西城伏魔宫拜谒帝君,路途遇刺!”
“谁都知道侯爷性廉好俭,而生性如火。诸位想想,谁会刺杀侯爷?或有人说,这是闻香贼子所为,有这个可能!可行刺者乃是通惠商会护院首领李忠,三代为李家家仆!”
“李家前后抄没资产高达六百万两,这是多少?是朝廷两年的税收!李三才老贼欺世盗名五十载,寻常手段如何能攒下如此巨资,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来路不明,必然畏惧侯爷审查,故而欲图刺杀侯爷推于香贼余孽之手,以绝后患!”
“诸位可以不信阎某所言,但查抄出来的银两、铜钱堆积如山!侯爷会有六百多万两栽赃李三才?诸位且深思,若有不解可询问阎某。”
双鹤书院学子一片沉默,有可能栽赃,可朱弘昭能拿出六百万两来栽赃往日无仇的李三才?谁都知道李三才名誉满天下,和李三才死磕那就是不死不休之局。
逻辑上说不通,情理上也没有理由。
一少年举手,声音稚嫩:“学兄,乐安侯一无刑部文书,二无朝廷名义,就因刺杀而查抄院正一家,与国法不合!”
“天子脚下兴动兵戈,乐安侯意欲何为!”
阎应元闻言一笑,面对那少年,记得这个少年好像姓黄:“李三才罪证如山,若走朝廷路子六部内阁会允许侯爷查抄李宅?若这些大员睁亮了眼睛,李三才能有今日之财?若无侯爷果断,庙堂高官熟视无睹,这李三才还将继续欺世盗名,何等可恶!”
“侯爷今日感叹,阎某深以为然。诚如侯爷所叹,李三才这等欺世盗名之大贼,比之徐逆还要可恨千万倍!徐逆是明着的,有一个杀一个,国朝自然安康。”
阎应元言辞慷慨,气势雄烈。
“而李贼这般求大名护身,以不法而获大利之徒,表面高洁背地里如同虱虫一般吸食国朝膏脂。耳目聪颖之士必然畏其名望,不从者即被打压埋没,余者必然效仿!群虱因此而生,国朝如何不衰败,连个原因都寻不到!”
“而这些欺世群虱,国朝稳则立于朝堂之上夸夸而谈沽名钓誉,国朝不稳则退避田舍之间抽身事外。何其可恨!诸位多多思量,阎某奉侯爷之令,尚要进京面圣!”
双鹤书院学子看着阎应元离开,都沉默下来。
京中大员子弟脸色很差,现在麻烦了,朱弘昭要对付的不仅是李三才一家,而是群虱!
六百万两银子的铁证,足以惊骇世人,让所有人忽略朱弘昭的手段是否合法。这六百万两,也足以让穷惯了的天子愤怒,进而大兴刑狱。
到时候一个咬出一群,一群咬出一堆,这是滔天的大灾祸!
朱弘昭此时翻阅李家账册,发现不少问题。李家的收入和支出不对称,显然,有很多利润分了出去。分到哪里
去了,肯定是京中大员。这事交给李墨轩,他则继续口述,赵举书写,将时时刻刻的进展书写成信,几乎每隔一刻钟,就有飞骑奔出通州直赴京师。
李墨轩亲自坐镇城内军营,严刑审问李家家仆管事,他们的供词将是炸药桶,可以炸到朝堂上的那些衣冠禽兽!
跟着朱弘昭见惯了战场厮杀,李墨轩手段格外的凶残,他的血液在燃烧,这才是锦衣卫的威风!
锦衣卫想要抄家,必须要拿到六科中刑科给事中的文书才能拿人,不走这道程序,锦衣卫上下都要倒霉。
城头上卸下一门火炮,炮膛装满了火药,一名李家账房先生手脚捆着立在炮口前,身子打颤面色苍白,紧紧咬着牙闭着眼睛。
他不敢说,说了他一样会是一个死。还会牵连族人,使得他们无法立足官场士林。
身后火炮插着寸长香,香上青烟弥漫,这是死亡和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