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皇太妃…”允禩装着喉头哽咽了一下,走到郭络罗氏和德妃乌雅氏中间,团团一揖说道:“十四弟这个哭法不成,既伤身子又不成礼法,太妃们是长辈,求你们出面维持一下,成全他的孝心。”
郭络罗氏左右顾盼一下,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昏昏沉沉只顾哭,竟跪在了后妃的首位。这几位贵妃都明白,跪在
第二位的乌雅氏正位皇太后只是几日里头的事,知趣地杂跪在下首,自己怎么连这份机伶也没了?她陡地打个寒颤,转脸低眉说道:“德妹妹,实在有僭了;我不是有意儿的。今儿这事,还得你来拿主意。”说罢,挪动着发木的双腿后跪了半步。德妃乌雅氏怔怔地看着躄踊大哭的允点了点头,其实连郭络罗氏后头的话也没听清楚。“母以子贵”,她养的儿子当了皇帝,当皇太后是题中应有之意。本来大好一件事,偏生两个亲生儿子是两“党”,闹家务闹得天翻地覆。胤禛人称冷面王,出了名的狠辣猜忌刻薄寡情,不知康熙吃了什么药,居然把这万几宸函九五尊位传给了他。如今做了天子,叫他给弟弟让步是万万做不到的。但她心里雪亮,这个允也是个犟种,撞死在南墙上也不会走弯路,今日大闹灵堂,骨子里就是不肯臣服胤禛,自己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法子制住两个斗红了眼睛的公鸡?想着,乌雅氏抽咽一声,眼睛里突然涌满了泪,艰难地站起身来,走到哭得昏天黑地的允身前,用冰冷的手抚了一下允的发辫,说道:“儿子,你刚从外头进来,呵着冷风,这么着哭,要伤了身子的…”
“体之发肤受之父母…”允头也不回,一头哭一头说:“…我的身子是父皇给的…父皇不在了,我还要身子做什么?我的阿玛呀…”乌雅氏咽了一口气,说道:“…也是
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替你阿玛想,替我想,你都不能这样。好儿子,你…你要多想想…”允听着,突然停了哭声,转过满面泪光的脸,仿佛不认识似的望着乌雅氏,盯视良久方问道:“你是谁?凭什么管教我?”
“孩子…你哭昏了头…我是你的亲娘!”
“你穿的是皇妃服色。你不是太后,也不是娘娘,国家有制度,你管不了大将军王!”
众人早已停了哭声,殿上只听德妃的温言细语和允疯子一样的咆哮:“皇家丧礼是国家重典,不同庶民!世祖爷在位宫中铁牌定制‘后妃不得干政’!”此刻殿中一百余人都听得呆若木鸡,人人色变股栗,只有东首跪着的九阿哥允禟看了看平静如恒的允禩,又用眼角扫视挨身的十阿哥允,恰遇允的目光也扫过来,一会神便都闪开来。乌雅氏一眼看见新即位的雍正皇帝一手扶着侍卫张五哥,一手扶着太监李德全,后头跟着允祥、隆科多和鄂伦岱一干侍卫,脚步杂沓衣裳窸窣逶迤沿甬道踏上乾清宫丹陛,心里一急,断喝一声:“你胡说八道!来人,架起他来!”
“…扎…”
站在灵前的几个小侍卫早已看得目眩头晕,见一向温和安详的乌雅氏突然勃然变色,惶恐地左右盼顾一下,参差不齐地答应一声。见允兀自红头涨脸,脖子上的筋鼓起老
高,一副天不惧地不怕的横样儿,向前一步又迟疑地退回来,谁也没敢动手。顷刻间殿内一片死寂。
“怎么?”乌雅氏眼一横说道,“我是天子之母!祖宗家法都不要了?”她脖子一扬,点着名儿叫雍正身边的侍卫:“鄂伦岱!你给我架起他来,先给皇帝行礼!”
允恶狠狠看着一脸惶惑之色渐渐走近的鄂伦岱,想想自己大老远专门派他入京打探消息,居然杳如黄鹤,居然腼颜来搀自己,气得浑身乱颤,却不言声,待鄂伦岱下腰刚架住胳膊,突然回身一掌“啪”地一声掴将去,打得鄂伦岱倒退几步才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