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半日,城门大开,哀劳群臣跪迎哀隆入城。
踏入王城,哀隆端是感慨万千。
哀隆从不讳言,自己确是贪生怕死,也不觉族人唾骂他为“卖国贼”有甚不对,他实乃自私之人,想保自身和家人周全,宁可为此背负千古恶名,将早已站在悬崖边上的故国推下万丈深渊。
自他昔年被掳到长安,久居汉地近二十载,亲眼见证了大汉令人咋舌的发展速度,二十年前,哀劳就远非大汉之敌,二十年后,就更是如此。
他更深知汉人对外族的态度,既是笃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不容他人酣睡于卧榻之侧。
哀劳王是他的叔父,嫡亲叔父,昔年也颇为疼爱他,然不得不说,叔父早已老糊涂了,太过不识时务。
若如滇王庄淼般,早早认清形势,腆着脸不断向汉帝请求内附,虽说无法保全六十余万臣民,然王族却必定仍可得存,甚至得到优待,好好安享富贵。
非但如此,或许还能保下更多的臣民,饶是只有数万得以归化入汉,哀劳苗裔也就不算彻底断绝了。
现今闹到这个地步,一旦汉帝再无耐心,真的颁布诛绝令,除却少数愿逃往深山老林成为“野人”的百姓,六十余万哀劳人有几人能活?
哀隆不欲为自身的卖国行为找甚么光正缘由,也不在意族人如何看待他,只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家叔父是误判局势,大错特错了。
两年前,他撺掇莫密陀篡了夜郎王位,非但不悔,更是庆幸自身当初的决然。
至少,他保下了父母妻儿,保下了诸多母族血亲。
旁人死活,他真的不在意。
卑鄙、冷血、怯懦、无情……
各种唾骂皆是生受,无可辩驳,也无意辩驳,皆是属实,他就是如此烂人。
然对父族,对哀劳王族的众多叔伯兄弟们,他终归是不忍痛下杀手的。
虽已兵围王宫,胜券在握,他却再度毅然行险,孤身出阵,抛却利剑,慨然入宫。
寝殿内,哀劳王斜倚病榻,眼中满是绝望。
哀隆缓缓步入殿内,对众位王子王孙的怒目视若无睹,缓缓行至王榻前,跪地顿首道:“侄儿拜见叔父!”
“既已背国弃族,换得汉家富贵,又何必再来见我这无用的叔父?”
哀劳王重重喘了几口粗气,好不容易缓了缓,如是道。
言语间,却是失望更胜于愤慨,许是自知将死,反倒豁达不少。
“叔父,侄儿虽背国入汉,却绝非弃族,族可除我,我却不忍见族灭。”
哀隆缓缓抬头,凝视着自家叔父浑浊的双眼,坚定道:“国可亡,族不能灭!”
“放肆!”
哀劳储君已入不惑之年,却仍是脾气暴躁,沉不住气,猛是抽剑出鞘,作势欲将哀隆斩杀。
“来人!”
哀劳王向殿内亲卫下令,却是指向自己的嫡长子,“将他拖出去!”
“君父!”
哀劳储君满脸诧异,却不等他再多说甚么,守殿侍卫已是夺下他手中利剑,将他往外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