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抓狂,在暴走的边缘疯狂试探。
找亲人?找个屁的亲人!他现在对家人来说就是负担,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的负担。
家人又怎么样?冷血的家人她见多了,把老头老太丢在医院里头撒手不管,一旦死了还要挟尸要价的又不是什么稀罕角色。
老石的家人要想管他这个糟老头子的话早管了,为了伟大的格命,他的家人早就迫不及待地跟他划清界限了。
所谓同甘易共苦难,当年老石风光的时候,估计家里头人没跟着少沾光。可惜他们以为这光理所当然,完全不值得珍惜更加谈不上感激。等到因为老石,他们被人另眼相看的时候,他们就该记恨了,全怪这个死老头子。
一个老头子,七老八十的老头儿,开过直肠癌手术,上过化疗,身上还带着人工粪口,癌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复发,他们到底有多大的心啊,居然就让这老头走了。
余秋恨不得掐死何东胜。
她的田螺小伙儿平常挺聪明的人,怎么这会儿就这么傻呢?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呀。
当初她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态度已经很清楚了,这人情况特殊,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病人,谁需要他回忆什么家里人在哪儿啊,他又没失忆。
说个不好听的,他这样还不如失忆呢。
何东胜想开口解释,可是当着这么多外国人跟领导的面,他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被女友愤恨的眼神一路盯着进了医疗器械厂。
厂子里头正忙忙碌碌。工人师傅们都没有下班,他们要趁着天黑前做完最后一批工,然后吃饭紧接着去夜校开始学习。
师傅要给这帮徒弟上课。
余秋都没有心思推销她的医疗器械了。
她将客人交接给陆师傅他们后,就直接拽着胡杨到边上,厉声质问:“你是怎么搞的呀?老石走了你不知道吗?”
胡杨满头雾水:“我晓得啊,他自己走的。”
余秋看他这副天真明媚又无辜的傻白甜模样就想动手揍死这娃。
“他要走你就让他走,你脑袋瓜子到底装的什么啊?就算当时调查组进驻搞不好容易发现他的身份,那么藏进山里头躲几天,也比他这么贸贸然就跑出去强啊。”
别看老石现在好像身体恢复的不错,每天还跟着郑大婶他们上工,这个前提是他每天不能劳累,一日三餐有人管,到点儿就睡觉,日常护理工作能够持续进行,拥有一个良好的休养环境。
你让他在外头风餐露宿几天试试,前头几个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精气神,保准分分钟就散架了。
胡杨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可怜的不得了:“他也没问我呀,他走的时候都没跟我打招呼。”
小胡会计当时发现老石不见了,也吓得不轻,生怕他被调查组的人带走了。
结果郑大爹他们却告诉他,老石是自己回家去了。老石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就坐着船走了。
郑大婶跟老太还有秀华特地给他做了厚衣裳,又给他准备了行李,郑家人都替老石欢喜。
既然是想起了家里人,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在外头待这么久,家里说不定早就急疯了。
胡杨面对满脸淳朴的郑家人,还能再说什么呢?
余秋还是想掐死胡杨,郑家人不明所以放老石走了也就算了,他不知道想办法追吗?真要是半路上被人逮着了,那就完蛋了。
好吧,贺阳现在都生死未卜,估计也分不出心去抓老石。况且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胡家人先前摆了龙门阵,玩了出灯下黑,故意让贺阳以为老石早就离开了本省地面,不晓得跑到哪个旮旯角落里头去了。
也许在官面上,老石已经死了。毕竟当初他们就是误以为直肠癌术后的老石没了命,才稀里糊涂把人拖出来丢了出去。
只不过后来贺阳怀疑其中有诈,这才追查发现了问题。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他要将这件事情一床大被压下,直接下定论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这场浩劫当中死掉的几个老帅,还有人是被匿名火化的,过了好多年才找到骨灰跟坟墓在哪里。都变成一捧灰了,真正要追查起身份来,其实比登天还难。
随便找具尸体代替老石火化,将这件事情定了性,反而是最轻省的做法。老石的家人都已经抛弃他了,谁还去计较这些啊?
格命当中死掉的人多了去,一个个追究的话又怎么追究的过来。
但是,这并不能保证没有人继续追查老石的下落。贺阳自己不好亲自动手,那后面他还会安排其他人,说不定一直都有人盯着杨树湾呢。
每天这么多来来往往的病人跟家属,一个个甄别起来的确困难。可是调查组一进村,就有人忙不迭地离开,怎么会不落了有心人的眼睛?
胡杨愁眉苦脸。他是真的不知道,不仅他不知道,按照他父母的意思是他们都不知道。
老石并没有再联系胡家人,他上了船就这么晃晃悠悠随着大江东去,哪个晓得他究竟会在哪儿落脚呢?
余秋两只手捏得咯咯响,又想揍人了,没有粮票就算有钱的话,老石都买不到吃的,他们的心可真够宽的啊。
不想小胡会计却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不宽不行,我爸爸的好多朋友都被打倒了。有的人调查了很多年,现在都没个定论。”
余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是穿越者,带着旁观者的滤镜看待以前的一切。但对于经历的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人生。
除了坦然的面对人生的一切遭遇,并且试图宽解自己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前头的陆师傅正在回答外国友人的提问:“当然,我们都是自愿下放的,因为我们国家农村人口占大部分,如果农村的科技不能发展的话,那么实现技术进步就是一句空话,我跟我的同事还有朋友们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农村逐步实现工业化,这样才能真正做到四个现代化。”
他的表情看上去真挚极了。看着此刻的他,谁能想到前天晚上他还在崩溃中,恨不得砸了他们正在研究的一切。
有什么意义呢?他问余教授,他们所做的一切有任何意义可言吗?他们不过是想做点儿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呢?为什么做了事的人反而成了罪人?
余教授没有办法回答他,看样子他自己找到了答案,又或者,大家都得学会自我宽解。
假装一切都是发自本心,坦然地面对生命赐予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