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井底的记忆

刺啦作响的雪花噪音减弱很多,昏暗的镜头晃了几下,定格在林中古井上。

幽暗井口里慢慢爬出一抹白色,那白色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爬出电视。重新长出脑袋的贞子站在富江床头,静静的看着她,

她就那样站在床头,看了富江一晚。

第二天,富江醒来,看到自己床前的地板湿哒哒的,还有股浓浓的土腥气。

她沉默良久,最后,抓抓头发,跑到卫生间内。用凉水狠狠的拍到脸上,好让自己清醒过来,她闭着眼睛去摸毛巾。

毛巾没摸到,因为毛巾被‘人’拿着在给她擦脸。富江夺过毛巾丢到洗漱盆里,两手撑在边上直直盯着贞子。

“耳朵那里还没擦净,”贞子说,看了看毛巾。手臂微微动下,似乎还想拿毛巾给她擦脸。

“够了,”富江说,推开贞子往外走。她说,“离开,别让我再看到你。”

富江走后,贞子小声说。

“只要不让你‘看到’就行了,对吗?”

富江性格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自我理智,毫不在乎他人。也还是那么的吃硬不吃软,只有让她感觉到无法消除的威胁才会被允许呆在她身边。

或者,变成鬼的她才能一直呆在她身边。

那年,她被父亲丢到井里。

父亲杀她的原因她知道,异于常人的都是异类,都是该死的怪物。这个道理,周围的村民跟她说,父亲跟她说,母亲跟她说,连林子里的动物也这样跟她说。

若是以前,也许她就会饿死在井底,带着毁天灭地的憎恨诅咒所有人。但现在,她心里还念着富江,她还不想死。

于是,她就努力的往上爬。爬呀爬,爬到十根手指头上的指甲一个个脱落。扯着血肉拉着皮的往下掉,钻心的疼,可她不怕,她只想爬上去去见富江。

爬呀爬,爬到膝盖磨破,骨头露出。爬到一半时,她累及了,眼看要掉下去,头顶却迎来一片黑影,在灼热的空气下带来一丝阴凉。

她喘着粗气,慢慢抬头,看到了富江。

她看着她,她也在看着她。

贞子咬着嘴唇,不敢说话,她怕她一说话就是羞人的哭腔。怎么能哭,她比富江大五岁,她是姐姐,她不能哭,她绝不能哭。

贞子低头喘了一阵,好让那股猛烈的委屈感消失。

身上那点点阴凉忽然消失,火辣辣的阳光重新照到身上。

有汗水被阳光蒸出来,流到指甲的伤口处。能让人痛到麻木。

她心里一空,却不敢抬头。

她想:怎么会,假的吧。

怎么可能。

富江……她都看到自己了。

怎么会。

离开……

离开……是的,她走了。富江确确实实的走了。

她走了,带给她希望之后,又走了。

还不如不来。

那样,至少她还有个念想。

呆在井底的第一年,贞子想。

如果富江来找她,她要忍住眼泪,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一脚把她踹到井底。然后站在井口看着她,但就是不救她。还要装成鬼……啊,不对,她已经是鬼了。

她要吓死富江,在她下跪求饶的时候抱住她。对她说,‘还敢不敢丢下我了。’

但第一年,富江没来。

呆在井底的第二年,贞子想。

如果富江来找她,她就不装鬼吓她了,反正她从来没有吓到过富江。她不要忍住眼泪,她要哭,哭的很大声很响亮,就在富江耳边哭,把她震聋。

她还要把眼泪鼻涕都抹到富江衣服上,让她恶心的够够的却拽不开她。对她说,‘你再敢丢我,我就把鼻涕抹到你脸上。’

但第二年,富江没来。

呆在井底的第三年,贞子想。

如果富江来找她,她就不吓她,也不哭了。她会冲富江笑,就算她想哭的不得了也要笑,把最美最甜的笑容露出来。

可她没见过那种甜甜的笑容,父亲常绷着脸,表情严肃不爱笑,母亲倒是会笑,但她的笑容是温婉柔顺,大和抚子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