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倒是白晏自己有些醉了,当着一众重臣的面儿,持着兽首玛瑙杯醉呓喃喃:“景臻……你打了这样一个胜仗,朕是真的高兴……”
大殿里登时鸦雀无声,天子贴身侍监黄钟极有眼力劲地扶住他,“陛下醉了。奴婢送陛下回宫休息。”
白祁却知他是装醉,玉门新胜,未免有功高震主之嫌,御史台离间君臣关系的奏折想必并不会少,阿晏是在给众臣提个醒呢。唇角微抿了抿,他道:“给我吧。”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挚友,向殿后走去。
白霁眸中精芒微闪,顺势起身行礼,“微臣恭送陛下。”大殿里随之响起众臣的恭送声。
待得离了太极殿,临要上舆车时,一直倚在白祁怀中装醉的玄衣天子忽而睁了眼,对着他笑了一笑,眼中有柔软如水的波纹漾开。
白祁薄唇轻轻扯了下,“陛下没醉。”
“朕怎么会醉。”白晏亦笑,景臻不能饮酒,他的酒量便是少年时替他拦酒练出来的,“朕是瞧着你心不在焉的,想必是累着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点头,“微臣想去长乐宫看望太皇太后。明日再入宫陪伴陛下吧。”
太皇太后高氏,太.祖元后,因天启二十三年将皇后兵符交给先太子妃后便被太.祖软禁在皇城西侧的长乐宫,终日缟素,与皇室、邺候府俱是亲情淡薄。三年前先帝去世,白晏下旨撤去长乐宫的羽林卫,尊高氏为太皇太后也未能缓和祖孙关系。他眼中微微一黯,“朕让黄钟送你。”
长乐宫。
翼角飞檐,宫阙叠映。
连绵沉寂的夜色似一张幕布覆在洛京皇城的千楼万阙上,清脆的风铃声在刻了“长乐未央”的瓦当间鸣荡回响,有如冬夜里淅淅沥沥的冷雨,格外的冷清。
白祁向守门的小黄门递了帖子进去,不出一刻钟,意料之中的被拒。
出来送还帖子的是太皇太后的贴身女官苏姽,略含歉意地相禀:“永嘉公主正在殿中为太皇太后讲诵佛礼,她老人家一时抽不出时间见您。”未曾紧闭的宫门里传出清新的佛檀香与梆梆木鱼。
宁致笑:“永嘉公主不是入的道宗么,何时成了个念短头经的和尚?”
黄钟答:“宁侍卫有所不知,近来太皇太后夜长梦多,心悸失眠,公主特入白马寺求来安神之经,眼下,正是为太皇太后解梦哩。”
永嘉公主白沅,先帝与苏贵妃之女,出生时仙鹤东来,清音绕梁。少聪敏,博涉经史,却偏好黄老列庄学说,自小入了道宗。先帝特在洛阳京郊的首阳山建清微观一座,供其修行。她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都住在首阳山上的清微观,不问世事,难得此时竟会出现在宫里……
白祁眸底一沉,前世记忆如潮水般在脑海中蔓延舒展,恍惚是他从金陵千里迢迢赶回洛京惊闻季瑶死讯的那一日,仪范清冷的少女坐在棺木上笑得妖柔,“白景臻,地下那么冷,你为什么不去陪瑶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