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刘承瑞想说她做不好就换别人伺候,但是又一想,若不把她支出去,待会儿他进屋,容妃若是再叫了这容家女一道论起表亲关系,倒是更不好办,便挥手叫了容惠出去。
“姑娘你是不是傻?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净会往身上抹黑的?平时你对咱们娘娘再贴心,太子爷也是看不见的啊!好容易现在人家来了,你却不好好表现了……”
你是不是不想要前程了啊?
见容惠绕到后殿的小厨房去重新加热药汁,禾心赶紧跟过后,不断的絮絮叨叨埋怨道。
容惠继续不紧不慢的做着手里的活,认真的盯着小炉子上的药罐,只把禾心急的团团转,也不理会。
其实方才她也犹豫过那么一瞬,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又不是真的傻,自然也想安安稳稳,不愿意让太子对自己的印象更加恶劣。
但是容惠又觉得,什么样的身份下就要做什么样的事,人总要有立场才能立足牢靠。
当时的情况下,依着容惠的身份来说,必须要维护容妃的脸面,哪怕她做的根本就是无用功,容妃和太子没人能想到她的好,也不领情,起码她自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而且古谚有“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如今她做的这点子小事可能不会有人去在意。
可是日久天长之下,她始终如一的把自己身份之下该做的做好,总会被人看在心里,从而留下对她这个人的评判,名声也是这样众口皆碑的流传出来的。
或许如同徐氏这般天生的贵女,是不用像她这般步步谨慎,处处小心的算计着走,特别的在意名声和外人的评价,自有一切都毫不费力的摆在眼前。
在这一点上,容惠是能理解某些时候容妃的心情的。
但是人生而有命,她注定了不会成为徐氏,可她也不愿意做容妃这样的人,她只是容惠,尽量做最好的容惠,也就可以了。
药罐里的汁水慢慢的翻滚起来,容惠小心的用勺子舀起一点略尝了尝,苦涩的味道慢慢从舌尖浸透到了心里。
“好了,把药碗递给我吧。”
打断了禾心的喋喋不休,容惠心里也是好笑,她竟是比自己还要在意太子对她的看法。
但是结合禾心一贯的为人,她是不可能转性真正的关心容惠的前程命运,替她焦虑担心的。
容惠倒好了一碗药汁后,小心的放在红枣木的八宝攒盒里,心念一转,大概心里对于禾心的想法也有了数。
“容姑娘你一会儿见了太子,一定不要再傻下去了,拿出在娘娘面前那个劲头来。你得知道,自己的前程终归是太子爷说了算的,光在娘娘身边磨着没用的。”
禾心继续劝着,说的痛心疾首,恨不得撬开容惠的脑壳让她好好醒一醒。
容惠自己作死不要紧,可是自己的前程也系在她的身上了啊,还指望着能跟容惠一起去太子府呢。
“好了,我知道了。”
容惠抱着攒盒,好脾气的笑着,从后殿拐出来时,想了一下,回到自己屋里,又叫禾心和张嬷嬷开了箱笼替自己重新找出一身衣裳换上。
“不要新的艳的,就我平日里穿的旧衣就行。”
拒绝了禾心要为自己换上的银霜红色大裙摆的花间裙,容惠叫张嬷嬷重新找出符合当下场合的衣裳。
其实容惠的衣裳都是专为她入宫新裁的,后面容妃又叫人给她做了几身。
只是宫里布料都是宫缎和云锦居多,洗一水就不新鲜了,故而宫里如容妃这般体面点的妃嫔,基本上一身衣裳都不会穿第二次的。
容惠自然还不到这个层次,穿了洗了两次略显黯淡点的衣裳,在镜子前看了一下,一点也不出格,这才重新抱着攒盒走到前殿。
她换衣服本就不是为了吸引太子注意,那样急切的想要在太子面前现眼,既没脸又讨不着好,只是为着把沾了药汁的衣裳换了而已。
衣裳污了到底是不雅,就这么见贵人自然不合规矩。
“容姑娘,我帮你拿着就行。”
快走到大殿门口,禾心像是才发现了什么般,要从容惠手里接过放药的攒盒。
聪明人就得像她这样,表现也要表现在人眼里,禾心急切的抢过攒盒来,抿了抿发鬓,略有些自得的准备进门。
“一会儿你确定自己服侍得了娘娘服药?要是这药入不得娘娘口,你能承受得了后果吗?”
容惠平日里虽然一直是好声好气温柔婉约的样子,可也不是面捏的人,禾心这么明显的想踩着她往上走,也要看容惠愿不愿意成全。
她又不是真菩萨,若是禾心一路上积极的自己煎药,自己抱着攒盒,那容惠看她有这个心,说不得也愿意给她让出一步路来,只凭禾心有没有那个运道爬上去。
可是现在禾心一路只动嘴不动手,比容惠表现的还像个表小姐,容惠大度不愿意理会,可她越发张扬起来,到临了还要理直气壮的踩容惠一头,这谁能忍得下。
禾心听了容惠的话,正准备往前走的步子,倏然顿住了。
尽管禾心和几个容妃身边的大宫女说起容惠来都一脸的不屑,觉得她自己贱骨头上赶着伺候娘娘,可是还别说,容妃就是觉得她服侍得好。
容惠进宫这才多久的功夫,连月余都不满,就成了容妃身边缺不了的存在了。
衣食起居的细节方面,容妃最是挑剔不过的人了,性子又阴晴不定的,旁人伺候她三不五时的总要踩次雷,可容惠愣是一次也没有。
就拿喂药来说,之前第一日时是容妃身边的大宫女禾欢喂的,可是不是烫了就是冷了,再就是药汁苦涩入不得喉,容妃身体不舒服,心里更是憋着一口气,因而便是动辄得咎。
不仅把整碗药推到禾欢脸上,还砸过去一个把玩的玉狮子,禾欢脸上因而有了刮伤,说不得还要留疤。
到时候禾欢真留疤了,那么在名章宫里也呆不得了,只能被赶去浣衣坊,因而一直躲在屋里哭。
想想禾欢之前的例子,禾心也就熄了表现的心思,以后的机会多着呢,没必要现在就要冒这么大风险,前一次连容姑娘喂药都没成功,被泼了一身的药汁,禾心也不觉得自己真的就比容姑娘更厉害。
“还是您来吧,姑娘是娘娘的亲侄女,又一向贴心,看到您必然比别人舒服两分。”
禾心乖乖的把攒盒交到容惠手里,容惠也没必要继续让人下不来台,温温一笑,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说到底禾心对她不够尊重,不就是因为她的身份不显,哪怕有容妃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面对宫人们也没有十足的底气。
在宫里这阵子,容惠也见多了这种看人下菜碟的,心知肚明就行,却是不必在意。
算着大概这碗药里的温度刚刚好,她这才不紧不缓的走进殿里。
容妃的起居室里,伺候的宫女嬷嬷都被太子留在外面,待容惠打了帘子抱了攒盒进去,容妃和太子都都是脸色不善的朝她望过来。
容惠立马敏感的觉出了内室里的气氛僵硬,容妃发丝凌乱的半靠在床头,神情有些激动,似是和太子像是大吵了一架般。
“姑母,容惠重新把药端来了,您喝了药身体才能早日康复啊。”
进屋先对着太子行过礼后,容惠这才缓缓起身,把攒盒放在桌上,对着容妃道。
“不喝!怕是这些人都恨不得我早些死了才好呢!反正我这一生命苦,早点死,也就清净了,太子也不必嫌弃我再丢了他的人!”
容妃冷笑一声,一只手捏紧了被子,也不去看太子,只是恨恨的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