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一出口便后悔,无尘又有一股独特的气势,压制住她不敢回话,扶着案几坐下去,侧过身子不吭声,听到凡尘又问,“无凭无据便要将人千刀万剐,黎才人是在家里耍惯了威风,还是拿宫规当无形?”
她嘟囔道,“怎么叫无凭无据了,就是虞氏,没有旁人。一定是因为昨日的争执,虞氏怀恨在心,今日伺机报复。”
凡尘衔笑意在唇角,“昨日什么争执?”
黎才人脱口而出,“还不是她住……她……”想起昨晚的事情,是自己先起的头,偷偷掀起眼皮觑凡尘脸色,讪讪住口。
“才人怎么不说了?”凡尘平淡且冷漠,“昨天新妃进宫,才人见虞才人住重华宫东配殿,愤愤不平,好一通胡搅蛮缠,闹得内府局都没了法子,最后还是虞才人主动跟你调换寝殿,你才作罢。我说的可是事实?”
黎才人梗脖不言,半响方振振道,“就算原先是我不对,她也不能这么害我!”
这是什么样清奇的想法?凡尘几乎要被逗笑了,“你也太过自以为是了些,合着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哪怕挨打也不能还手,不然就是别人的不是?简直是笑话!”
恰在这时,前去查验的荭姑进殿回禀道,“东西二殿共用厨房茶寮,因此伺候洗漱的热水也都是一处供应的,包括虞才人屋里的洗脸水,奴婢也验过。除了黎才人的洗脸水里多了一些玫瑰花油以外,别无不同。”
黎才人急忙斥道,“一派胡言!我昨晚也加了玫瑰花油洗脸,怎么没有这样!你要不是医术不精就是存心包庇她!”
荭姑不为所动,“才人勿恼。奴婢话还没说完,因为玫瑰花油可使肌肤润泽白皙,除了主子预先吩咐不用,其余伺候每位主子洗脸水的奴才,都会在水里倒入几滴玫瑰花油,这花油是内府局统一发放,奴婢方才也查验过了,并无不妥。黎才人昨日也用但并无不妥,是因为今日才人身边的宫女,将虞才人的那瓶花油一气儿全倒在才人的洗脸水里,才导致才人脸上起了疹子。”
她闹得鸡飞狗跳不能安生,原来还是这样的缘由,傅昭仪连连皱眉,竟不知该说什么,“才人怎可如此!”
黎才人眼看她道破真相,犹自不肯信,挣扎道,“娘娘不能听她一面之词,不过是个医女,不曾把脉也不曾问诊,怎么就能轻易断定我是玫瑰花油过敏!何况我不过是多添了几滴而已,怎么红肿成了这样!”
“你还有完没完?”凡尘已经没了耐性,声线清寒如这秋夜一般,“方才我就问过你,是否确认信得过这医女,怎么如今又来指责?这伤疤还未好,就开始过河拆桥,这样的家教也算叫我大开眼界。”
她扔下茶碗,细瓷跳动,叮当做响,“事情还没查清,你就胡乱攀咬,闹得众人不得安生,形容同市井泼妇没有两样。还有以下犯上,言语不敬,欺人太甚,不知悔改种种,其实应该逐出宫去。但念在你父亲年迈,且饶你一次。我定的寝居既不合你意,便迁去“望春堂”养着吧,另派嬷嬷教习,何日若能脱胎换骨再去伺候圣驾吧。”
“望春堂”不属六宫,在宫苑最偏僻的西北角,一墙之隔外是冷宫,寻常没有人会去,又是变相的禁足,如此一来,几乎是断了她的前程。黎才人这才知道后怕,一下瘫软在地,哭号不住,“郡主郡主开恩,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凡尘充耳不闻,只对虞氏道,“夏季时,有种花叫‘虞美人’,我觉得颇为动听,叫着也更顺口,同才人也更相配,待我回禀皇后,这是才人受委屈了。”
虞才人行礼如仪,“多谢郡主美意。”
更漏深深,凡尘敛袖同傅昭仪告别,“原先是我考虑不周到,闹的娘娘头疼。虞才人性静,如今有她同娘娘作伴,我也就安心了。”
傅昭仪忙还礼,将她送出门外,只见夜幕幽远,窈窕的风仪伴着明灯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