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绍桉在荷花亭将明珞先前说的话翻来覆去的思上了两遍,越思心中就越是不安-所以这日他回了明府没有直接去寻他母亲,也没有去寻祖母明老夫人,而是直接在外院他父亲明尚书的书房一直等到明尚书下了衙。
然后他便将明珞还有景灏跟他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给了明尚书。
说完他就跪下请罪道:“父亲,是儿子被三妹妹往日表现出来的乖巧性情所迷惑,一时疏忽,这才铸下大错,还请父亲责罚。可是儿子听三妹妹语气,不知为何竟是对父亲和二妹妹都心怀怨怼,她若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念头,远嫁去西蕃也就罢了,可是若是嫁给肃王,肃王狼子野心,儿子怕届时她不但不能给我们明家和二妹妹带来助力,反而可能给二妹妹和姑母招来祸事啊。”
明尚书的面色沉得像是要掉下来,他坐在扶手椅上,手握成拳,心潮翻涌,也顾不上去追究自己儿子的妄举,从牙缝里冒出声音道:“她的语气,当真心怀怨怼?”
“是,一定不是儿子的错觉。”明绍桉肯定道。
他点头,缓缓道:“好,你且下去吧。记住,这事以后你就不要管了,为父自会处理。”
明绍桉看着自己父亲凝重的神色,心中也莫名生出些惶恐,虽仍心有疑虑,还是应下了退下不提。
明尚书在书房盘旋良久,反复思虑了一番,想到侄女久居内宅,她这番变化怕也是始于内宅,这样想着心反而松了些,当晚,便去寻了自己夫人明大夫人周氏问话。
他将儿子明绍桉和明珞的对话挑拣着说了,然后对周氏道:“你那日跟我说珞姐儿性情有异,我本也不以为意,但今日听绍桉之言,她却似乎对我们大房颇有怨恨之心-我记得在此之前,这孩子都甚乖巧,从未有过这些异状,和你,不说亲如母女,但也甚为亲近,和明琇明瑗两姐妹也甚是相和,如何突然间就性情大变?”
“夫人,你在内宅,可有注意,她这些日子,身边都接触了些什么人?跟她说过些什么不妥的话?-例如,可有接触过当年她母亲身边的旧人?”
明大夫人看着盯着自己眼睛的明尚书,忍不住心中就是一咯噔,失声道:“老爷?”
她坐到身后的椅子上,眼睛就有些惊疑不定,但她细细将这些日子的事情过了一遍,心又慢慢定了下来,摇头缓缓道:“应该没有。老爷,当年容氏身边的人,都死的死,卖的卖,并无剩下什么人还留在家中。”
“明瑗那事之后,我也寻过她身边服侍的绿荇细细问过,她也并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妥之人-只是不知为何,她最近身体常发病,性情也变得阴晴不定-依妾身看,这情形,倒像是岁数大了,心中有了什么人似的,所以便对家中安排的亲事开始不满,也开始晓得替自己考虑起来。”
“听你刚刚这么说-妾身倒是突然有了个想法,那景世子突然说要跟太后求娶珞姐儿,这么大的事,显然不该是一时半会冲动决定的,妾身怀疑,珞姐儿和那景世子,怕是早就有了私情,说起来,这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有了些不一样的感情也是正常。珞姐儿怕是误会了老爷您,为了我们绣姐儿,定要把她嫁给肃王,所以这才对您,对我们大房心生了怨恨。”
明尚书缓缓点头,这样便说得通了,他的心便也放了下来。
也是,当年之事,早已灰飞烟灭,她一个小丫头,长于内宅,怎么可能会猜到什么端倪,自己也是忧心太过了。不过她这副小家子的性子,又和景世子生了私情,要不要将她嫁于肃王,他还得和父亲好好商议一番。
明珞转身离开,几乎忘了立在窗前的肃王赵铖,她的前夫。
“阿珞。”肃王在她身后唤道。
之前还是明姑娘,现在却已经是阿珞-而且他唤的极其自然,好像曾经唤过很多次,本来就应该如此般。
明珞回头,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此刻,她对着他,也能心如止水般了-原来什么事情都是有对比的,这个人虽然可恶,但因着明家人可能做的那些可怕事情,对他,她竟然也能心平气和了。
虽然她还是不懂这个人,前世她也算跟他生活过好些年,她原来以为自己至少懂得一些,可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去相信自己前世的判断-若是前世她真的对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掏心掏肺,为他们左右为难,操碎了心,伤透了心,她还有什么资格去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道:“王爷,这些事情,我都需要时间弄清楚。请您看在我父亲的情面-如果真的有的话,就请给我一些时间吧。其实,王爷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更多更好的选择?
他盯着她的眼睛,道:“阿珞,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娶你?”
明珞有点莫名其妙的看他-她觉得他现在的问话和表情古怪得很,不过她本来就不懂他,现在也不想去费心再去猜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珞摇摇头,有些厌倦道:“我不知道,总之不管因为什么,都请王爷三思。”
她这副样子,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如果她有养什么情蛊,并且知情,不可能说这种话,是这副表情。
这事且再慢慢查吧。
不过她对自己先前的话反应也太过大-自己虽有刻意引导,但不过数语,她便立即懂了自己话中隐含之意,再联系之前在荷花亭她和明绍桉的对话,他不能不怀疑,她那里,或者明家,必然是有些什么事情他不知道的,还是,她父亲的死真的和明家大房有关,还已经被她发现什么端倪?
可是这事也说不太通-若真是明家大房出手害死了她父亲,明家怎么可能用她来种什么情蛊?-或许,自己那个幻境,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可那也未免太巧了!
他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道:“阿珞,你父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并不能确定,我已经派人去查,但此事若真有古怪,你现在毕竟还生活在明家,就不要露出什么异状-否则,你怕是不能活着离开明家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紧盯着她看她的神色变化。
明珞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心中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这个人向来敏锐,自己的异状他肯定是察觉了,所以才出言试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