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崔二啊崔二,你可真是……舅舅果真不知情?”
“父亲不知情,他听从妹妹的建议,打算退隐一段时间,他提醒过我,让我老实留在陛下身边,不要参与……”崔腾心里空落落的,“我真蠢,竟然会与陛下作对,陛下一定气坏了。”
崔腾的确很蠢,东海王将这句话埋在心里,说:“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吧。”
“陛下……还会原谅我吗?”崔腾期待地问。
“我可不知道,但是我想,陛下既然没有直接找你对质,而是派我来和你谈谈,大概就是要给你一次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抓住,我一定抓住,可是……东海王,你教教我该怎么做?”
“你肯听我的话?”
“听,你说的话我全听,就像小时候那样。”
东海王嘿了一声,“陛下可以撤换一部分官员,但那意味着陛下与朝廷的关系会更加僵持,乃是下下之策,明天一早,如果告病的官员都能回到衙门里,陛下自然不必撒换任何人。”
“我去说,明天早晨谁敢不去衙门,我亲自去家里把他拖出来。”
东海王笑了笑,“然后你还是得请罪,真心请罪,任何处罚都得接受,陛下就算要砍你的头,你也得磕头谢恩。”
“我认错了,陛下还要砍我的头?”崔腾捂着脖子,有点舍不得这颗脑袋。
“看你的造化了,别去猜测陛下的想法,记住一点,你是罪有应得。”
“我……我……罪有应得。”崔腾垂头丧气,锐志尽消。
“剩下的事情就是听天由命了,陛下决定一切。”
“我真的还有机会吗?”
“陛下决定一切。”东海王拱手告辞,出了崔府,驻立马前,半天没有上去。
他说服了崔腾,其实崔腾也“说服”了他,身为皇帝唯一的弟弟、东海王、宿卫军大司马,他所拥有的只是一堆虚衔,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争得真正的权力,崔腾还有机会,自己的机会在哪呢?
东海王跳上马背,悲从中来,快到皇宫的时候,他调整好了心情。
皇帝还在凌云阁,正与康自矫交谈,没有别人在场,东海王等了一会才得到召见,心里有点嫉妒,对康自矫笑了笑,向皇帝施礼。
“怎么样?”
皇帝竟然没有屏退外人,东海王略感惊讶,口中回道:“一切顺利,据崔腾所言,他是受到柴、萧两家的蛊惑,为他们居中传话,他还说,崔太傅并不知情。”
“这么说朕不用撤换官员了?”
“应该不用了。陛下打算如何处罚崔腾?”东海王小心问道。
“送到边疆待几年。”韩孺子顿了一下,补充道:“或许丑王能教他一些道理。”
东海王吃了一惊,皇帝竟然要借助一名江湖人训导崔腾,不知这是羞辱,还是重视。
皇帝挥手,东海王告退,临走时又向康自矫一笑,心里纳闷,一名连正式官职都没有的小小顾问,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占据皇帝这么久的时间?
东海王退出房间,康自矫继续道:“陛下与满朝官员一样,并不真正懂得民间疾苦,自以为在做好事,结果却害苦了百姓。”
东海王很久没来过崔府了,一路走过,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不敢相信自己曾在这里生活过十几年。
“这座院子一直这么小吗?”东海王问。
崔腾迎面走来,困惑地左右看看,“一直都是这样……你来干嘛?我可没请你。”
“我来找你说件事,单独说。”东海王看了看崔腾身后的两名随从。
崔腾摇头,“是公事,当面说,私事,我不想听。”
东海王笑道:“陛下让我来的。”
崔腾不太相信,“真的?”
“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啊。”
崔腾还是不想邀请东海王进屋,摆摆手,将随从屏退,“说吧。”
虽是初春,天气还很冷,东海王紧紧外袍,又等了一会,确认周围无人之后,说:“崔二,你做了一件傻事。”
“别来这套,又想唬我吧?”
东海王走到崔腾面前,正色道:“记得吗,咱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
崔腾犹豫着点点头,“从前的事情,提他做什么?”
“当时谁能想到变化会这么大?崔家还是崔家,我还是东海王,却是各走各路,好像连亲戚都做不成了。”
崔腾忍不住挖苦道:“那是因为你无能,崔家起起伏伏,总能再度兴起,你却一蹶不振,当然要各走各路,难道崔家还要跟你一块衰落不成?”
“当然不用。”东海王笑容不变,“我现在这样也挺好,无欲无求,不争不抢,过得反而踏实。”
“有话就说,我没空听你做诗。”
东海王大笑,很快收起笑容,“陛下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崔家在背后捣鬼。”
崔腾脸腾地红了,“血口喷人——我说的是你,不是陛下——崔家与怠工一事毫无瓜葛。”
“我问过了,他们都说是这是崔家的主意,说你们崔家信誓旦旦地保证,陛下肯定会在这件事上让步,如果出事,崔家愿意担责。”
“你听谁说的?找他来对质。”崔腾脸更红了。
东海王沉默了一会,“你没跟舅舅商量,自作主张吧?”
崔腾一把揪住东海王的衣领,面红耳赤,目露凶光,“少跟我耍小聪明,想报复崔家,你可没这个本事,走,咱们一块去见陛下。”
东海王也不挣扎,等崔腾放手,他整整衣裳,平淡地说:“不用去见陛下,咱们先去见舅舅吧,他若说这事与崔家无关,我就相信。”
“用不着,咱们去见陛下,现在就去!”崔腾拉着东海王往外走。
“陛下明天会颁布圣旨,撤换一批新官员。”
崔腾止步,“陛下亲口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