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怪你们,换成我在朝中为臣也是一样。”冠军侯安抚道,“你说太后聪明过头是什么意思?”
“太后的折腾让大臣看到了真相。在此之前,大臣谨慎行事是因为我们互相忌惮,实不相瞒,就在不久之前,我还怀疑申大人别有用心。”
申明志微微一笑,“我也以为萧大人是崔家的附庸。”
两人心照不宣地互视,彼此仍然存有怀疑,但是暂时不想表露出来。
“可是太后一次又一次的阴谋诡计让我们明白一件事,原来大家都不会多管闲事:没人反对太后,可也没人真的支持太后,对倦侯、对当今皇帝,大家的态度都是如此。”
“这是好事?”冠军侯冷冷地问。
“对倦侯来说,这是好事。”萧声肯定地说,在神雄关,他一时轻敌,败给了倦侯,在京城,准备充分的他却能轻松“击败”对手,“冠军侯应该这么想,太后其实势单力薄,无人反对只是假象,真相是无人支持。冠军侯只需极少的助力,就能扭转乾坤。”
“极少的助力”自然是指两位忠心的御史大人。
“可上官盛掌管着宿卫八营……”
“如果有官印就能掌控数万将士,当初的上官虚就不会失去南军……”萧声及时打住,因为冠军侯也正在失去北军,“太后这回过于急躁了,宿卫八营还有一半是旧人,上官盛没来得及替换或是笼络住他们,这,就是冠军侯的机会。”
冠军侯的信心水涨船高,“这些旧人会效忠于我?”
萧声不得不强忍心中的鄙视,笑道:“这些人随波逐流,效忠于谁都有可能,只要冠军侯去争取……”
“来不及吧。”
“来得及。”极少说话的申明志开口道,“京城格局混乱,有一个漏洞尚未被太后和上官盛注意到:韩星驻扎在函谷关,大都督府空虚,只要占领那里,取得里面的调兵虎符,就能号令宿卫八营。”
冠军侯一惊,“只有虎符,没有兵部公文和宫中圣旨,能让宿卫八营听命吗?”
“即使不能让他们听从冠军侯的命令,也能制造混乱,让上官盛的地位更加不稳,冠军侯才有机会冲入内宫,抢夺宝玺。”
冠军侯还以为两位御史大人带来了万无一失的计划,没想到竟然是一次大冒险,比他最大胆的想象还要夸张。
申明志还要劝说,萧声使个眼色,说道:“让冠军侯考虑一下,我们去联络其他大臣,或许还有人肯出手相助,天黑之前我们再来。”
冠军侯茫然地点点头。
出了侯府,申明志对萧声说:“只怕冠军侯没这个胆量。”
“推也得把他推上去,咱们还是不够谨慎,出头太早了。”萧声叹道,心中暗自佩服殷无害,老家伙现在可以高枕无忧,坐山观虎斗了。
“你去试探兵部的动向,我去打听东海王和倦侯的消息,或许还有转机。”申明志道,萧声没有别的办法,点头应允。
侯府内,冠军仍处于震惊状态,犹豫不决,老仆走进来,轻声道:“小侯爷的生母来了,被夫人请到后宅。”
冠军侯嗯了一声,对两任妻子的见面毫不在意。
冠军侯患得患失,一会觉得成功在即,一会觉得大难临头,放眼望去,既看不透未来的走势,也找不到可以依赖的忠臣。
新婚不久的妻子在一边低声抽泣,冠军侯冷笑道:“崔家真是舍得本钱啊,把亲生女儿送到火坑里。”
“夫君何出此言?”崔氏更加悲伤,明知这是讥讽,还是忍不住询问。
“崔宏眼看我陷入险境,却不肯发一兵一卒前来相助,我是外人,不算什么,可是你呢?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吗?娶你之前,我真应该好好打听一下你在家里的地位。”
崔氏大哭,委屈得无以复加。
冠军侯听得心烦,怒道:“哭有什么用?眼泪能化成士兵吗?再说你有什么可害怕的?你是崔家的女儿,等我死了,崔家自会再给你找一个好人家,没准就是倦侯,你还有机会当皇妃。”
崔氏在家里年纪最小,平时备受宠爱,从来没听过这么重的话,心都碎了,哭道:“如果真有万一,我追随夫君去黄泉,绝不苟活。”
“嘿。”冠军侯冷笑一声,他现在对任何人都不相信。
门外有人咳嗽,冠军侯大步走出房间,对夫人不屑一顾。
一名老仆低声道:“两位御史大人到了。”
“居然还有人肯登门,真是个大惊喜,我该怎么做?张灯结彩地欢迎吗?”
老仆尴尬不已,垂首说道:“萧大人、申大人乃是朝中重臣,他们到来……”
“连你也能出谋划策了,不如说说我该怎么才能当上皇帝?”
老仆立刻跪下,“冠军侯恕罪,是我一时糊涂……”
“带我去见他们。”贬斥一名老仆,宣泄不掉冠军侯心中的紧张情绪。
左察御史主管京官,右巡御史负责外地官员,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却因为都有机会接任宰相之职,天然就是对头,萧声与申明志也不例外,明争暗斗了多年,可是到了危急关头,两人还是立刻尽弃前嫌,联手自保。
冠军侯总算没有糊涂到底,对两位肯上门的大臣比较客气,笑脸相迎,好像他仍然胜券在握。
两名御史可没有这么镇定,宾主落座之后,萧声道:“倦侯离京了……”
“什么?”冠军侯大吃一惊,手一抖,茶水洒在身上,旁边的仆人急忙上前擦拭,冠军侯放下茶杯,挥手命厅内的仆人全都退下,心中困惑不已,不明白这个消息是喜是忧,“什么意思?倦侯退出争位了?”
“看来是这样。”萧声也很意外,他甚至准备好了在必要的时候投向倦侯,没想到倦侯说走就走,在京城折腾了半天,却在最后一刻退却,好比将要比武的勇士,在场外耀武扬威了半天,对手一进场,他立刻逃之夭夭,令观众大失所望。
冠军侯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申明志更老成一些,说道:“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申大人怎么想?”冠军侯的语气更加客气。
“我得到确切消息,倦侯是被宫里太监送出城的,这意味着倦侯得到了太后的命令。”
“也就是说太后其实没疯。”冠军侯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