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喝了合卺酒。
随后,女傧相又说了几句吉利的话,廖家麟出去敬酒。当他再进门时已穿了裘衣,身上似乎带着风雪。原本布置得很喜庆的喜房就成了家常的模样,冯静仪穿着日常的冬装,放下手里的书便迎上去。
年轻俊美的廖家麟把冯静仪一搂,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便见她面染薄绯地轻轻推了他一下。
而他却搂着她往床榻间一倒,镜头里便只有了不断轻晃的纱帐,依稀可见纱帐中纠缠着的朦胧身影。
伴随着苍老的女声:“那时候,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确然是一对璧人。但是,很快就有了新的变故。”
女声落下,镜头从纱帐滑向屏风,廖家麟在门首握着冯静仪的手说:“我很快就回来。”
他走之前,还逗弄了下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婴儿渐渐长大,可以在地上走时,冯静仪在书桌前练字,凭着窗看书、看景,不管哪一副画面,都十分精美。
这时候,有下人喊着:“二爷回来了!”
廊下的喜鹊却念着一句诗:“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
野渡沉浸于剧情之中时,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之后的剧情如他猜测的那样。
廖家麟回来了,仍然带着对冯静仪的爱意,他依然关心她爱护她,情谊没变,冯静仪也确实是喜悦的。然而,没说两句话,冯静仪就发现了廖家麟带回来的那个姑娘,那个姑娘是由廖家麟路上救下的,二人已经在外面成就好事。
大银幕上,观众看得到,得知这件事的冯静仪脸上的笑容没变,但原本清亮中带着淡淡喜悦的眼神却变得寂静。
她只微微一点头,在廖家麟让她为新人安排房间时说好。
后续,电影又通过几个闪回镜头表示出冯静仪对廖家麟纳妾的排斥——她屡次拒绝廖家麟的求欢,以身体不适为由敷衍廖家麟,随后,廖家麟才发现,原来他的妻子并不愿意他纳妾。
在冯静仪再一次推拒他时,他握住她的手说:“难道就因为一个妾,你就要和我生分了?”
冯静仪垂睫不语,廖家麟用力握住她的手说:“不过是个妾。谁家没个三妻四妾?你知道的,我的心思只在你身上。”
冯静仪微微一笑,观众却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了无奈与悲伤。她没说话,却将廖家麟握紧她手腕的手拉开了,转身便进房间,在古琴前坐下谈了一曲。
悲凉的琴音,懂古琴曲的人都知道,是《秋风词》。而冯静仪琴音,让没听过的人都能感受到曲调的悲凉与惆怅,体会到没能唱出口的词中意境——
秋风秋风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也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尽期。早知如此系人心,何似当初莫相识。想人生能几何哉。二段音音音,怎负心,真负心,辜负俺,辜负俺,到而今,记得当初低低唱,浅浅斟,一曲值千金。而今撇我在古墙阴,秋风哀草白云深,流水高山何处寻,凄凄切切冷冷清清,教人怎禁。
只是,廖家麟并不懂琴。
他只看到了冯静仪的拒绝。于是,在她的拒绝中,他便屡次去了小妾的房中,见冯静仪的时间越来越少。
直到当初的婴儿长成身量苗条的少女。少女和冯静仪的长相特别像,俨然是一对母女。但此时,观众的目光被冯静仪和她的女儿廖芳华所吸引,一直想看看廖家麟什么时候能够回头找冯静仪。
廖芳华梳着学生头,穿着斜襟商议和藏青色的裙子,脚踩一双小皮鞋,俨然是进步女学生的模样。
她言辞爽朗,和朋友谈话时嬉笑自若,大谈国画油画、西方文化,说得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并声称:“倘不是我父亲拦阻,我定要出国留学。”
她一直不喜欢父亲纳妾,认为父母之间是没有感情的包办婚姻,她的母亲就应该从这样的关系中解放出来。
面对这样的言论,冯静仪每每只是微笑着摇头。
那笑容令观众看了都忍不住摇头。
在及笄礼之后的一天,廖芳华去冯静仪房中请安时,进房时,却见身形瘦削的冯静仪神态安详地躺在床上。
她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然而,当她晚上过去时,她依然躺着。她察觉到不对时,立马焦急地叫她摇晃她,而冯静仪注定永远醒不过来了。
而廖芳华看到了冯静仪给她的信:
吾女小殊:
近日我已觉身上不大好,恐是大限将至,特与你留书一封。你见信之日,我必已不在人世……
电影里只有信的前几句,伴随着冯静仪的尾音低下去,整个画面都开始变得模糊。镜头一转,便成了廖家麟丢魂落魄地在冯静仪床头哭,他的几个妾不住地劝他。
然而,到冯静仪身死,他依然不知道冯静仪为什么拒绝他。她明明对他有感情,却因为一个小妾而对他生分。哪怕事后他表示再也不去小妾房里,冯静仪的心意也没能回转。
这时候,苍老的女声又响起。
“当时世情如此,哪个贵家子没个三妻四妾?”
镜头一转,又切回了现代的场景。
慈祥的老太太对着一桌子人讲述着:“只是,爱人的眼里总是容不得沙子,我的外祖母是一个大家闺秀,她对外祖父有感情,为的是‘与一心人白首不离’。但外祖父未能体悟她的这份感情,一直到死,他都还爱着外祖母,但外祖母至死也没原谅她。”
之前被称为桔梗女神的少女听得怔愣住,不解地问:“您怎么知道?还有,既然您的外祖母不愿意原谅她的丈夫,为什么不离婚呢?”
“这就是那个时代对女子的残酷之处。两家联姻,便是日子过不下去,只要夫家没苛待她,总归是没离婚的道理。从来只有丈夫休妻,没有妻子休了丈夫的。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她没能原谅外祖父……”
画面又一转。
廖芳华在葬礼之前,对她的舅舅说:“妈临走之前,给我留了封信。”
她的舅舅,之前在廖家麟下聘时跑去通知冯静仪的那个小孩儿,已成为民国时代的银行家,留学归来之后,不仅在大学任职做客座教授,还在一家银行任职做了副行长。
对冯静仪的离去,他也是悲伤的。
“五姐她都说了些什么?”
廖芳华犹豫了一瞬后,坚定地说:“妈想让你帮她和爸和离。她说她生前走不了,现在时代变了,想在死后能得个清净。”
她把信交给了中年人。
“她说,别的人断不肯为她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你是她看着长大,只有你愿意为她办了这事。”
冯静仪所料不错。冯静轩的确是为了她操办这件事,并因此和廖家麟闹翻。
而廖芳华在上学之后,开始接触到了一些新的东西——自由、平等、解放妇女活动、争取男女平权。